這不可能是初次見麵應該有的眼神。
君月月和方安虞對視了一眼,兩個人的眼裡是同樣的疑惑。
下樓開車,驅車上了秩序井然的馬路,紅綠燈,行人,喧鬨的大街,三五做堆說笑,或者步履匆匆的行人,所有的一切,都讓君月月懷念到幾乎落淚。
到現在她還分不清楚到底現在是夢,還是那場過於逼真的末世才是夢,但是在末世的那個時候,君月月就在想,要是能夠再重新回到正常的社會,那該多好。
而這一切在一覺睡醒之後突然間成真,君月月最真切的感受卻是無所適從。
到了酒店裡麵,進入大廳之後,君月月看了一眼熟悉的吧台小姑娘,還有記憶無比深刻的轉門,乘坐電梯,君月月和方安虞,直接上了曆離和君愉他們所在的酒店房間。
君月月才敲了一下門,門就打開了,君愉曆離,方安宴姬菲,全都站在門口盯著君月月和方安虞看。
他們所有人,都是對方熟悉的樣子,卻又變成了對方陌生的樣子。
姬菲還是錐子臉,方安宴白了不止一個度,君愉靠著假肢站立的姿勢不太正,被曆離大手扶著,他甚至還帶著假發。
而方安虞和君月月就更不必說,末世之後幾個月他們倆就都變成了傳統黑發了,更不用說後期君月月還剪了短發,哪像這會,兩個人這張揚的頭發,還有比末世細白的皮膚,簡直就像兩個行走的芭比娃娃。
眾人詭異地對視了片刻,讓開位置,讓君月月和方安虞進來。
六個人坐在沙發上麵麵相覷了半晌,曆離繃不住開口,“我們做的是同樣的夢嗎?現在對照一下,這太詭異了!”眾人點頭表示同意。
曆離說,“我在夢裡是石係異能,愉兒是鐵係。”
方安宴點頭,“我是火係,姬菲是變形。”
到這裡,就已經對上了,但是四個人還是全都看向君月月和方安虞,君月月開口,“我是力量速度,安虞是木係和控製。”
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又重新提起來。
“那現在,到底現在是夢,還是……末世是?”姬菲說,“反正我早上試圖變形,失敗了。”
君月月說,“我抓鐵門也沒變形。”
曆離,“我試圖改變大理石洗手台的形狀,沒成功。”
方安宴,“我連被子都沒能燒起來。”
幾個人看了一眼方安虞,方安虞不知道她們具體說什麼,但是能夠猜出他們肯定在討論末世。
看到眾人都看他,他滿臉無措的樣子,君月月抓住了他的手,“他也不能操縱了,不用問了,我早上讓他試過了。”
六個人又沉默下來,片刻後方安宴的電話響起來,他接起來有些恍惚地問,“衛秘書?你說今天下午有個視頻會議?”
方安宴放了好幾個月的火了,一時間還找不回比社畜還要忙的霸總節奏,猶豫道。“要不然推……推了吧。”
方安宴看了姬菲和眾人一眼,說道,“我才新婚,我要去度蜜月。”
電話那邊秘書的聲音哽住,老總這是說什麼呢?昨晚上半夜兩點多不還發信息提醒她今天一點要充分準備嗎?
方安宴掛了電話,生平頭一次麵對工作上的事情撓頭。
眾人的神色也堪稱精彩紛呈,正這時候,君愉的電話也響了,她接到一半眼淚就掉下來了,掛掉之後看向君月月,“爺爺催咱們回去呢。”
君月月和君愉擁抱了下,雖然她和君老爺子沒有多深的感情,但是她忘不了末世君老爺子死去的時候。
也知道君愉一直都在自責。
“那就一起去吧,”方安宴提議,“度假村,不是就在休德鎮不遠嗎”
方安宴沒有直接說,但是眾人很顯然都聽懂了他的潛台詞,無論怎麼回事,他們要回去看看。
眾人立刻忙活起來,但是在屋子裡麵轉悠了一圈之後,發現他們都在下意識地搜集物資。
吃的喝的用的,還有禦寒的衣物。
不過等到臨走的時候,眾人對著一堆衣物,突然間笑了起來,最後什麼也沒有帶。
他們隻開了一輛車,方安宴開得那輛越野,幾乎沒有爭議,司機被打發走了,姬菲直接像末世裡麵無數次那樣,鑽進了駕駛位。
但是他們已經沒有危險的路況要去闖,也不需要姬菲純熟的駕駛技術帶著他們逃命,車子緩慢地駛離了酒店,滑入車流。
而此時,在酒店樓上的某個房間裡麵,午振飛正穿著一身浴袍,站在窗邊,頭發還滴滴答答地朝著下麵落水,他手裡拿著毛巾,卻沒有擦,隻是盯著君月月他們開走的車子。
這一次,他心裡沒有了注定要和他喜歡的人分彆的拉扯,而是一種奇異的平靜。
一路順風。
午振飛在心裡說道。
沒有人知道,他在深夜醒來,發現回到了正常的社會,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而這一夜,他又經過了怎樣的心路曆程,在君月月在前台打聽他的時候,交代他們說他不在。
一切並沒有崩潰,他沒有害死那麼多人,午振飛的手按在窗戶上,手心濕漉漉的水漬,和窗外的一片冰花貼在一起,他卻毫無所覺。
下雪了。
門被敲響,一遍又一遍,午振飛看著烈日晴空突然飄雪,慢慢地笑起來。
他轉身,打開了房門,看到門外的人之後,表情如常地問,“有事嗎?”
明珍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梳,她站在午振飛的門外,赤著腳,眼淚在眼圈裡麵轉了幾圈,情緒幾度要崩潰。
她做了一個特彆漫長的夢,夢裡太可怕了,最可怕的不是她跳進喪屍群,而是她殺了午振飛,她用刀子捅了他!
明珍有些哆哆嗦嗦地看著午振飛,她是有多麼的喜歡他,隻這一眼就能夠看出,她在為了不能夠確定的夢境愧疚,她怕午振飛生她的氣,她……
“進來說吧。”午振飛用毛巾擦自己的頭發,側身讓開了門讓明珍進來。
明珍赤著腳進來,有些焦灼地抓著自己的衣服,看著麵對窗邊,背對著擦頭發的午振飛,最終還是開口道,“我做了一個夢……”
午振飛的動作有片刻的凝滯,但是隨即神色如常地放下了毛巾,認認真真地看向明珍。
他在門鈴響的時候,就已經猜到是她了。
他在看到那六個人清早上聚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所有人都記得那個夢了。
他卻什麼都沒有,隻是仔仔細細地看著明珍,問她,“做了那樣的夢,你還是很愛我嗎?”
知道那樣平庸,自私,優柔寡斷,甚至無能的他,她還會愛他嗎?
明珍整個僵住,接著一直忍著的眼淚唰的掉下來,死命地點頭,但是先開口說的,卻是對不起。
午振飛笑起來,他從來沒對明珍笑得這麼明媚過。
他對著明珍張開雙臂,說道,“過來。”
明珍劇烈地抖了一下之後,像個小炮彈一樣彈進午振飛的懷裡。
午振飛收緊手臂,輕聲說,“我們不離婚了吧。”
明珍哭嚎得很大聲,但是午振飛始終沒有放開她,緊緊地抱著她,縱容她把眼淚和鼻涕,蹭在他的胸前。
四月初春時節,窗外大雪紛飛,雪花鵝毛一樣密密麻麻地從天上傾瀉下來,許久沒有交替的季節,沒有改變的溫度,驟然間下降,翠綠的植被和鮮花絕無可能地遭遇了大雪,還沒來得及凋謝和枯萎,就美麗地定格在了枝頭根莖上。
君月月和方安虞在車裡一起裹著個小毯子,朝著窗外一片銀裝素裹看,路麵飄落的雪,被車子一壓,就變成了融化的泥水。
“這時候下這麼大的雪,”曆離在後麵嘟囔,“幸好咱們還是把物資帶上了,要不然穿著裙子短褲,還不凍死。”
說著又給君愉圍了下被子,君愉哭得鼻子有點紅,她剛才和君老爺子通話了。
這會兒側頭對上曆離的視線,依賴地靠上了他的肩膀,還撒嬌似的蹭了蹭,差點把曆離給美出大鼻涕泡來。
君愉不相信那是夢,現在她最清楚的一件事,也是一次一次瀕臨死亡的境地告訴她,這世界上,沒人比她身邊這個男人更可靠,她不會再吝嗇表達自己的喜愛,因為這個發瘋的世界,實在是太無常了。
而前座的方安虞抓著姬菲在車檔位上的手,摩挲了一下說道,“我換換你,我來開吧。”
姬菲側頭看了他一眼,露出笑意,“你睡一會吧親愛的,雪太大了,有點遮擋視線,一會上盤山了,還是我來吧。”
方安宴點了點頭,卻沒有放開她的手,隔了一會,閉上眼睛,卻突然間說道,“其實你什麼樣子都好看,隻要是你,我都很喜歡。”
這種話,放在以前,他是絕對說不出的,而且這種鄭重其事的語氣,也過於酸了,他說了後麵四個還不酸死他。
就連姬菲聽了也會起雞皮疙瘩的。
但是此刻說出這種話,後麵四個,確切說是三個,就像是沒聽到一樣,在和自己的伴侶親密地說話,而姬菲則是回握住了他的手,嘴角的笑意擴大。
幾個人一路回了休德鎮,本來方安宴和姬菲是準備直接去度假村的,但是君老爺子從療養院回來,精神看起來還算不錯,親自留下了他們。
一頓飯,吃得前所未有的和諧和美滿,飯後君老爺子沒有像往常一樣單獨和君愉聊,也沒說任何奇怪的話,更沒有提起夢境的事情。
幾個人都以為他沒有和他們一樣地做夢,這天都在君家住下了。
君老爺子在當晚安然去世,剛辦完了婚禮就辦葬禮,外界對君家投來同情,也同時抱著看熱鬨的想法。
畢竟君月月和君愉才接收君家沒多久,很多項目還是君老爺子遺留下來的。
但是很快他們就發現,他們真的多慮了,君家方家還有平川商業新貴曆離,這三個實力單獨拿出來不算太讓人忌憚,合並在一起卻簡直堪稱鐵三角的公司聯合了。
而幾個年輕人,在夢裡夢外地糾結了一段時間之後,生活都漸漸地步入了正軌。
方安宴還是到處跑,不過身邊的秘書保鏢兼司機,全都換成了一個人。
君愉還是埋頭公司的事情,而曆離就是她最好的合作夥伴,也是幫手。
君月月不務正業得十分放肆,掛著個名頭,大部分的股份還給了君愉,自己拿著少部分分紅,帶著方安虞全世界各地到處浪。
浪了整整幾個月之後,兩個人回到了度假村裡麵,經營起了超市。
這個世界,終於像是咬合正確的齒輪一樣,正常地運轉起來,四季交替,人們忙碌而充實。
轉眼就是整整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臨近年關的時候,度假村歇業,大部分員工被遣送走了,而曆離君愉,方安宴和姬菲,也都趕往度假村,和君月月與方安虞彙合。
夜裡十點,年夜飯開始準備,眾人下手包餃子,電視裡放著紅紅火火的春晚,方安虞一會捏個小兔子,一會捏個小老鼠,就是不捏正經餃子,臉上一團白,玩得不亦樂乎。
君月月負責擀皮,縱容他弄這個那個的,曆離在抱怨,君愉在悶笑,方安宴和準備另一種餡料的姬菲在廚房偷偷接吻。
十二點,年夜飯準時開始,眾人圍坐成一桌,透過住宿酒店巨大的玻璃全景天窗,看著平川市,霓虹繚亂,爆竹漫天。
曆離舉著酒瓶子,倒到方安虞的旁邊停下,“你喝點嗎?”
曆離問完之後抽了下自己的嘴,“你看我,老是他媽的忘。”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總是忘了方安虞聽不見的事情,時不時地就和他說話,不過這一次方安虞看懂了,這種特定的情境不難理解,而且他經過艱難地努力,學了一些唇語了,簡單的話能看懂。
但是關於喝不喝酒的問題……他側頭看了一眼君月月,眼中滿是躍躍欲試。
君月月心想著這大過年的,他又不像末世那樣,有異能,就心一軟,讓他喝了。
還是小臉越喝越白,喝到最後還能走直線,把方安宴和曆離差點喝桌子底下,但是晚上回到家洗漱好一躺下,方安虞就瘋了。
君月月還當自己大力士呢,但是廢了死勁兒也隻跑到了門口,就被方安虞扛著扔回了炕上。
是的,他們在住宿酒店吃的年夜飯,卻又回到主題小村子的小屋子睡了。
君月月一整晚沒能睡成,沒有異能的方安虞酒勁兒上來之後,他消散得比有異能的時候還慢。
不過到底沒有蕩秋千什麼的,就是君月月第二天早上沒能爬起來。
姬菲和君愉走之前,都來親切地表示了慰問,還有沉痛地表示了同情。
君月月是第二天下午爬起來的,彼時方安虞正在小院子裡麵,侍弄他的那些花花草草,還有一個裝著小王八和大肚子金魚的魚缸,正在咕嘟嘟地冒著氧氣泡泡。
她們半年前就徹底在這裡定居了,現在這個院子裡麵,全都是方安虞養的花花草草魚和烏龜,還有一些小鳥。
夕陽正盛,君月月扶著門出來,靠在門邊上被暖黃的陽光晃得眯眼。
“哎,扶我一把。”君月月明知道他聽不到,還對著他的後背喊。
不過她喊完之後笑著看方安虞,方安虞在倒水的時候,手碰到了什麼花的刺,把出了一點血的手放進嘴裡,他似有所感地轉頭,看到君月月連忙放下水壺走過來。
他披著漫天的夕陽,眉目溫潤笑意溫柔,一如君月月當初心動的模樣,從沒改變。
他朝著君月月伸出手,把她摟進被陽光曬得暖洋洋的懷中,親吻她的鬢發,嘴唇微動。
是他新學的唇語——
我愛你。
——末世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