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還無比歡欣,隻覺得自己這多年的委曲求全終於得償所願的鄰家小少爺,此時卻覺得渾身發冷。
厭惡,恐懼,憤怒……無數負麵情緒如同硫酸一般在他的胸口不斷翻滾,刺得他心臟都在隱隱作痛。明知道陸之昭就在自己身邊,無論如何也要穩住表情,然而寧嘉逸還是控製不住自己內心的強烈惡意,他惡狠狠地瞪向蘇涼,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摳出了血。
怎麼會這樣?
他看得很清楚,本應該是平凡無奇的beta,可這此時蘇涼散發出來的氣息卻屬於Omega。
而且對方的等級……
對方的等級到底是怎麼回事?
寧嘉逸還從來沒有在另外一名Omega身上感覺過這樣的氣息:強大,平靜,溫和,沒有任何攻擊性,卻讓他身體本能感到一陣戰栗和畏縮。
簡直就像是他的身體本能在向對方臣服一樣。
精神上的厭惡和身體上的自發畏懼讓寧嘉逸感到混亂,好在此時陸之昭的反應也沒有比他好到哪裡去。聽到陸之昭失手打翻了水杯,寧嘉逸也回過了神,他轉頭望向陸之昭立刻就察覺到了對方的不對。寧嘉逸跟陸之昭的匹配度很高,自然也可以感覺到陸之昭此時的氣息正在一點點陷入狂亂。
“阿昭,你冷靜點。”
寧嘉逸臉色鐵青,迅速地開口提醒道。
頓了頓,神色有些微扭曲的少年還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蘇涼哥哥這一次怎麼會在你叔叔在身邊啊,好奇怪?”
即便知道這句話挑撥得過於明顯,可是寧嘉逸還是難以控製住話語中的陰陽怪氣。
畢竟他原本計劃已久,期待萬分的人生高光時刻,早已被蘇涼的出現徹底粉碎。
但很快寧嘉逸就有些後悔了,因為在聽到他的“問話”之後,陸之昭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異常可怕。
“嘎吱——”
隱約中,寧嘉逸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陸之昭牙關咬得太緊而發出的細響。在Alpha青年原本俊秀的臉上,有一條肌肉正在不由自主地抽動不停。
他看上去簡直快要瘋了。
“阿昭,你,你可不要衝動啊。”
寧嘉逸咽下一口唾沫,連忙伸手抓住了陸之昭。
陸之昭驟然轉頭狠狠地望向他,神色陰森。
“阿昭?!”
過了好一會兒。寧嘉逸才聽見陸之昭沙啞的一聲冷笑。
“衝動?”陸之昭冷冷地嗤笑道。
青年枯瘦的臉上神色依舊猙獰,但不管怎麼說,明麵上陸之昭已經坐回了座位。
陸之昭沒有再看寧嘉逸,但寧嘉逸聽到了那乾枯的唇縫中擠出來的嘶啞低語。
“你想多了,不會有人允許我衝動的。”
陸之昭喃喃道。
即便已經知道蘇涼出軌了自己的小叔,可時隔多日再看到這一幕,陸之昭的大腦還是陷入了一片空白。
暴虐的殺戮之意在胸口不斷地翻滾叫囂,讓他恨不得直接衝上去直接將那個名義上是自己叔叔的男人徹底撕碎。
然而,在剛才他的身體隻是輕輕一動,瞬間便有好幾道目光落在了看似無人注意的他身上。
看上去溫和有禮謙卑的侍應生。
坐在角落裡,像是某個小家族的新人權貴。
依偎在某個大家族繼承人身側,容貌嬌豔的女伴。
甚至是眾星拱月,受人推崇的聯盟出名歌手。
……
他們若有似無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看上去是無意識的打量,其中蘊含的冷意,卻足夠讓陸之昭瞬間恢複了冷靜。
如果他不是有上一輩子的經驗,恐怕也很難察覺到那種冰冷,精密,仿佛獵殺光網一般的監視。
這些人竟然全部都是“毒蛇”。
而且陸之昭也很確定,在整座宴會大廳裡,還有更多的人都隸屬於蛇窟。
為了蘇涼這一次的現身,那個男人竟然戒備到了這種程度嗎?
無論湧動的狂躁多麼痛苦,陸之昭還是隻能咬牙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後遠遠地,遠遠地看著蘇涼在陸太攀的臂彎裡漸漸走近。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剛才,蘇涼也小心翼翼地收回了自己望向某個角落的眼角餘光。
眼看著陸之昭穩穩地坐回了座位,纖弱的少年終於鬆了一口氣。
在走進大廳的時候,他就已經聽見了陸正恩宣布的婚訊,而且陸之昭的目光又是那麼強烈,這讓蘇陽在進入宴會廳的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陸之昭的存在。
老實說在看到陸之昭身形微動的時候,蘇涼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畢竟,他已經在飛船上就經曆過一次陸之昭的發瘋。現在實在是不想在黃金之夜眾目睽睽之下再經曆一次。不過謝天謝地,現在經過了陸家的治療,陸之昭的病情應該有所好轉了……
就在蘇涼這麼想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身邊高大冷肅的Alpha像是不經意似的,猛然前了一步。男人漆黑的身影,剛好擋住了他望向陸之昭的視線。
“不用在意陸之昭。”
陸太攀微微偏頭,神色平靜地在蘇涼耳邊低語了一句。
蘇涼:……
在參加宴會之前,陸太攀就已經裝出若無其事告訴了蘇涼,在這一次的黃金之夜,陸正恩將當眾宣布陸之昭與寧嘉逸的婚事。而在向蘇涼轉述這件事情的時候,男人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語氣也非常淡漠,就好像是隨口提起“今日天氣真好”似的。
可如果真的不在意,又怎麼會在自己麵前這樣刻意地提起來呢?
當時的蘇涼看著自己麵前彆扭的Alpha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
他真的很想告訴對方,其實他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在上輩子的時候,他甚至還看過了那兩個人的婚禮,這輩子,他自然也不會因為這個消息而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反倒是陸太攀本人有點怪怪的。對於陸之昭,他一直表現得十分冷淡,冷淡中還帶著不屑,然而年長的男人在吃醋這一點上麵表現出來的幼稚,並沒有比中學時期胡子都沒長出來的傻男生好到哪裡去。
當然蘇涼覺得自己大概也沒有辦法取消對方,因為即便是如此拙劣的吃醋,他依然覺得……
巳先生吃起醋來,有一點可愛。
“好,我不看。”
大統領府宴會廳內,蘇涼嘴角泛起一絲溫柔的弧度,他聲音軟軟地衝著自己身邊的男人說道、果不其然,在得到蘇涼的保證之後,陸太攀信息素中,那一點凜冽的冷意瞬間就消失了。
少年不由啞然失笑。胸口泛起了一點酸軟的甜。
而且不得不說,由陸之昭引起的話題,多少衝淡了一些蘇涼的注意力,也讓他沒有那麼緊張了。
畢竟,現在投注在他身上的無數目光是如此強烈,強烈到他這樣的人也難免有些無措。
在黃金之夜的宴會廳正中間,有一張小圓桌,圓桌旁邊的那張椅子是空的。那張椅子本身跟其他座位有著顯著不同——在線條柔和的椅背上,雕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無比猙獰的蛇。
沒有任何文字與銘牌,可是光看著那張椅子,所有人都知道,整個地球聯邦,隻有一個人有資格坐上那張椅子。
那是為陸太攀準備的位置,也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是陸家所有權利的來源。
對於這張“蛇座”,陸正恩自然是渴望已久。已經很多年了,他總是明裡暗裡地向大統領提出,自己作為代理家主,其實也有資格坐上那張椅子。
但大統領總是笑笑,然後敷衍過去。
這麼多年來,陸正恩始終沒能碰到這張椅子。當然,陸正恩其實也很清楚,事情根本沒有那麼容易,畢竟就算是大統領同意了,那張椅子周圍落座的人,恐怕也不會允許“蛇座”被占據。因為在那張椅子周圍,所有的座位都有自己的專屬主人,那是當年跟陸太攀一同作戰的各大軍團的軍團長。
這些人下了戰場後也沒少跟蛇窟鬥得頭破血流,但奇怪的是,他們也不允許任何除了陸太攀之外的人,占據這個最中心的主位。
久而久之,大廳裡這張空置的座位也就成為了一種象征,直到今天,它終於開始發揮“座位”的功能,引來了自己的主人。
“太難得了,終於能夠在勝利日的慶典上看到你本人……”
眼看著陸太攀與蘇涼已經來到了座位前,大統領立刻走了過來。他臉上完全沒有聯邦最高統帥的威嚴,至少,在陸太攀麵前是這樣。站在蛇主麵前,大統領顯得格外和藹可親,表現得簡直就像是那種愛調侃人的鄰家大叔。
反倒是陸太攀的態度還是一如往常的淡漠寡言。
“來晚了,見諒。”
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