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簡直要瘋了。
從顏府頂罪到進詔獄坦白舊情,從皇後賜毒到掌摑太子,這一場場下來她本以為自己已經算是百毒不侵了,沒想到在顏師母這裡栽了跟頭。
她的喉嚨發乾,心跳像是擂鼓,又像是消失不見,兩種極端情形交替,而雙耳轟鳴,眼前發花。
雙腳像是踩在了空軟的陷阱上,很快就要墜入深淵。
宋皎身形晃動,搖搖欲墜。
幸虧顏文語本來就在看著,見狀忙抬手在她腰間一攬:“你怎麼了?”
宋皎慌亂地扶住旁邊的桌麵,仍是低著頭合著眼,過了會兒才慢慢抬頭看向顏文語:“難不成、難不成大人會把我……的身份告訴豫王殿下?”
顏文語凝視著她,輕輕點頭:“這是當然的了。”
宋皎張口吸氣,卻仿佛空氣已經變成了什麼堅硬的凝固之物,差點把她噎死:“不、不!”
她轉身要往外去,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攔住程殘陽。
顏文語順勢勾住她的手臂:“你這會兒去也晚了,老爺指定已經都說了。”
宋皎再也站不穩了,雙腿一軟,往後跌坐在圈椅之中。
顏文語的手滑到宋皎的手背上,頓覺著指尖一片冰涼,又見她臉上毫無血色,雙眼卻越發顯得烏黑起來,便回頭喚道:“蘭兒。”
丫鬟腳步無聲地走了進來,顏文語低聲吩咐了幾句,等蘭兒去而複返,手中端著個托盤出來,一碟子精致的點心,旁邊卻是一個纏枝蓮的蓋盅。
將盅子放在桌上,蘭兒看了看麵如土色的宋皎,不敢多言便又悄然退了出去。
顏文語在宋皎旁邊的椅子上落座,宮扇向著那盅子點了點:“這是益氣寧神湯,喝了吧。”
見宋皎毫無反應,顏文語淡淡道:“再死撐,我看你必要暈過去,你要暈在我這裡,我倒沒什麼所謂,隻要你願意,但可萬萬不能在外頭昏死過去。”
宋皎的唇動了動,像是要說話,又像是單純的哆嗦,終於她慢慢抬手把那湯碗端了起來。
這益氣寧神湯裡有靈芝片,蟲草參,枸杞,加小鵪鶉熬的,需要至少一個時辰的功夫。可見顏文語早就給她準備好了。
宋皎的手本是冷極了,捧著那溫熱的湯碗到底覺著好了些,她不用調羹,自己低頭慢慢地啜了口,那點暖意滲透到心裡,眼睛裡卻也有些濕潤。
顏文語不打擾她,靜靜地看她喝了幾口湯,才道:“你在那府跟詔獄裡自然是沒好生吃東西,這幾樣點心都是你的口味。”
宋皎吃不下,默默地把湯喝完:“叫你費心了。”
“怎麼,不叫師母了?”顏文語垂著眼皮,揶揄地說了句,似是而非地搖晃宮扇:“你既然叫我師母,我自然得照顧你。這不是應當的麼。”
宋皎又張了張口。
顏文語挑唇道:“我雖然料定你得知此事後不至於很歡喜雀躍,但也沒想到是這個反應,怎麼,你不願意去豫王身邊?”
宋皎道:“我……”
顏文語轉頭瞥著她:“老爺說這是最好的法子了,你總該知道他不會害你。”
“我知道,”宋皎垂頭低聲道:“老師跟你、師母,都是想保全我,是我讓你們費心了。”
“少說這些外話,”顏文語卻不以為意的:“誰還要你的感激不成,我隻要你一句實話,你願不願意?若真的不願,就算豫王已經知道了你是女子,也未必就非得進王府。”
宋皎聽了這個才苦笑,她抬眸看著顏文語:“讓王爺知道我的身份就已經……夠了。”
“怎麼說?”
宋皎慢慢地坐直了些,眼睛看著前方屏風上精致的洛神像,雙眼朦朦朧朧:“以王爺的性子,未必會喜歡。”
顏文語的扇子停了停。
宋皎歎息一般:“隻怕我以後,要見王爺的麵都難了。”
顏文語柳眉微蹙:“你這是何意,你難道說王爺會不喜歡、甚至遠離你麼?”
“既然是老師親自開口,王爺自然不會當麵拒絕,但是……”宋皎想到詔獄裡自己差點得了的那顆藥丸,默然:“我最不想做的就是讓王爺為難。”
室內寂然,一陣風帶的博山爐裡的煙氣搖曳,是蘭兒從外頭進來。
丫鬟走到顏文語身旁,悄悄低語了一句。
顏文語眉頭一揚,秀美的臉上浮出不悅之色。
宋皎問:“怎麼了?”
“沒什麼。”顏文語垂眸,半晌才冷笑道:“如果他真的有眼不識金鑲玉,那也是他沒福,怕他以後有的悔恨去。”
宋皎怔住。
蘭兒在旁看看兩人,忙又笑道:“還有一件事,奴婢不知該不該說。”
顏文語道:“是什麼掃興的?”
蘭兒道:“是府裡頭傳回來的消息……說是咱們三姑娘哭天搶地的,鬨著要出家當姑子去呢。”
宋皎聽了這句卻把之前的那點惆悵都驅散了:“啊?顏姑娘她……這可如何是好?”
顏文語卻仿佛多了三分笑:“憑她去鬨吧,先前她也刁蠻的夠了,活該今日栽了這麼大的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