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侍衛長看到那來人後, 心無端就定了下來。
這世上會說話的人不少,可說的話能讓太子殿下真正聽進去的人,著實鳳毛麟角。
但現在來的這位, 顯然是其中特殊的一個。
而且這人來的甚是及時, 堪稱赤壁那場東風,隻不過這東風是來滅火的。
諸葛嵩不敢耽擱, 而忙著想借這東風去打斷太子。
雖然諸葛嵩向來信服趙儀瑄,且對趙儀瑄言出必從的不敢違拗,但是他心裡隱隱覺著,太子今日是真的被氣壞了,太子衝動之下做的這些事,隻怕是錯的。
這些事當然無關朝政大事,而隻能算是太子的私事, 本來是無關緊要。
可因當麵見過了宋皎跟趙儀瑄那天雷撞地火的情形,侍衛長卻本能的覺著, 不該放任太子如此……他也實在不忍見宋皎受到傷害。
如果沒有來人, 諸葛嵩當然不敢也不會去阻止。
但既然救星已至,他很清楚該怎麼去順時而動。
才進內殿,侍衛長就聽見裡間傳出的異動, 這幾乎讓他不敢靠前。
於是他故意讓腳步重了些,喚道:“殿下。”
趙儀瑄沒有回答, 反倒是宋皎的聲音透了出來。
隔著簾幕, 他確定那是一聲被堵住了的嗚咽。
“殿下。”他的頭發都豎了起來,這種差事最適合盛公公去乾,諸葛嵩真恨自己為什麼如此機敏, 為何就不能像是老盛似的遲鈍些。
也許是他連著喚了兩聲終於引發了太子殿下的怒意, 有一隻獅鎮山河玉枕猛地給扔了出來。
諸葛嵩雖然已經單膝跪了下去, 見狀急忙探臂一抓,總算將那世間難得的玉枕攬了回來,免了一場無妄玉碎之禍。
而伴隨玉枕砸出來的則是諸葛嵩抗不住的,那是趙儀瑄的低吼:“滾!”
諸葛嵩還是有些膽量的,他無視太子的盛怒,迅速地把自己那可能轉危為安的底牌拋出來:“殿下息怒,有人到了東宮,是……禦史台程大人的夫人。”
就在諸葛嵩說“有人到了”的時候,趙儀瑄的怒氣更上升了一點。
他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就算是皇帝駕到,他也得辦完了自己的事兒!
直到聽到最後,他的動作停了停:“誰?”
“程殘陽的夫人,”諸葛嵩低低的,聲音卻穩且清晰:“顏家的大小姐。”
“顏……?”正處於情緒激蕩熬煎之下的太子殿下,一時幾乎想不起來這是誰,也不願意在這光景去想彆人,直到他閉了閉雙眼,腦中浮出一道影子:“哦,顏文……”
“正是顏大小姐。”為了讓太子更重視些,諸葛嵩謊報軍情:“這會兒已經到殿門口了。”
“她來、做什麼。”聲音低低的,十分掃興。
趙儀瑄仍是惱怒的,隻是已經不像是原先那烈火朝天一般了,他略略抬頭看著底下的人。
剛才給他不由分說地抱了上來,宋皎就像是給老鷹捉到的鴿子似的,很快就會被那銀鉤利爪撕得粉碎。
她不是不怕,隻是剛才也實在是氣上了頭,她隻想到了激怒趙儀瑄大不了一死,可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種下作手段。
她沒有辦法麵對這個。
但正如她的那些誅心之語堵住了趙儀瑄軟下來的後路一樣,趙儀瑄剛才的那句話,也杜絕了宋皎服軟求饒之心。
她咬著唇不肯讓自己示弱,可她能忍得住自己的聲音,卻沒辦法忍住自己奪眶而出的淚跟發抖的身體。
“哭什麼?”趙儀瑄把她散亂的發絲撩到枕邊,卻無可否認他挺喜歡看她這樣梨花帶雨的樣子:“剛才還恨不得殺了本太子呢。”
他將那些淚一一吮了去,然後把她吻得越發出不了聲。
就像是諸葛嵩知道自己阻攔不住趙儀瑄一樣,宋皎也知道沒什麼能夠讓太子停下了。
她隻能讓自己閉上眼睛不去看他,儘量將所有屏蔽於外,但他卻仿佛故意地不放過她,那略用力的親吻裡帶了幾分刺痛,跟絲絲異樣的癢,逼得她差點失聲。
假如諸葛嵩再晚進來一步,隻怕宋皎就要忍不住開口求饒了。
雖然明知道沒有用,但她實在是沒有任何辦法,就像是落水的人本能地想抓住一根稻草。
諸葛嵩說“程夫人”“顏大小姐”,一下子提醒了宋皎。
她像是也看到了救星似的,拚儘最後的力氣掙紮,卻被趙儀瑄摁住了手腕。
“急什麼,本太子又沒有請她來……”趙儀瑄深深地盯著她的雙眼,聲音裡帶了幾分隱忍的低喘:“隻管叫她等著就是了。”
他握緊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帶著她向下。
“你逃不了的,”而太子悶哼了聲,在宋皎耳畔低低說道:“最好把這句話……牢牢地記在心裡。”
這來的人,確實正是程殘陽的夫人顏文語。
顏文語在往東宮過來的時候,正遇到了豫王**瑭。
遠遠地,她看到豫王殿下走的飛快,不是平時那麼端莊雅靜之態,兩隻寬綽大袖都向後微微擺起,透著些氣急敗壞一樣。
但是不知不覺中,豫王的腳步慢了下來。
他這時還沒發現顏文語一行人,而隻是自顧自地像是在思忖什麼要緊的事情。
他的腳步從快到慢,又從慢變成了緩緩的停下,最後,他躊躇地站在原地,似是猶豫不覺地轉身,看向了東宮的方向。
**瑭的靴尖挪了挪,仿佛是要再回去的樣子。
但就在這時候,他身邊的曾公公輕聲地提醒:“殿下,那邊兒……好像是程大人的夫人。”
一句話驚醒了豫王。
他本來已經要轉身了,這會兒卻又轉了回來。
**瑭定睛看去,果然見迎麵四五人緩步而來,中間的那道嫋娜的影子正是顏府大小姐,她身前一名小太監帶路,身後跟著兩個嬤嬤,兩個利落的丫鬟。
她的眼神沉靜,顯然是早就看見了豫王。
**瑭把心飛快地收了收,站住不動。
顏文語走到近前,行禮:“參見豫王殿下。”
**瑭儘量讓自己的臉上沒有什麼彆的表情:“程夫人……幾時進宮的?”
顏文語道:“回殿下,才剛進來。”
**瑭含笑問:“不知是有何要事?”
“也沒有什麼大事,”顏文語微微一笑,眼底卻毫無笑意,她盯著豫王道:“家裡有一點小事,要找太子殿下訴訴苦,怎麼……豫王殿下也是往東宮去過?”
**瑭頷首:“是。”
顏文語道:“聽說昨兒太子把夜光召了來,那,不知王爺可見過她了?”
豫王垂眸,神情不悅:“才剛見過。”
“是嗎?”她皺眉。
“是啊,親眼所見,”**瑭的臉上驀地浮出一點無可名狀的笑意:“她在太子寢宮的……”
到底還是豫王,把後麵那兩個字摁了下去,但一個“寢宮”,已足以讓顏文語明白了。
顏文語的臉色本淡淡的,此刻眼中便流露惱色,她上前一步道:“殿下就這麼出來了?”
豫王道:“那還要如何?”
顏文語的話衝到了嘴邊,卻又停下。
她打量豫王的臉色,雖並沒有在現場,但她已經隱約猜到了,她望著豫王的雙眼,隻說了一句話:“殿下,就這麼不相信夜光啊。”
**瑭猛然一震。
豫王還沒做聲,他身後曾公公笑笑:“程夫人,既然是來謁見太子殿下的,那且請吧……不過這會兒殿下也不知、是否已經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