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你知不知道,宮內已經傳遍了你這件小事!”
趙儀瑄又是毫不在意地笑了:“這又是為何,莫非是宮內的娘娘們太過於清閒,無話可說了,才專門議論東宮的?又或者是有人巴不得平地生波,好從中攪渾水呢。”
皇帝聽他這樣口沒遮攔,意有所指的,便喝道:“你太過放肆了!”
趙儀瑄低下頭,仿佛是認錯,其實仍是可有可無,他道:“父皇,不管彆人說什麼,兒臣都是問心無愧的。”
皇帝哼道:“你敢說你問心無愧?你敢說你……沒對那宋皎做什麼?”
趙儀瑄道:“這個……”
他好像認真地想了會兒,才確信似的回答:“是真的沒有做什麼。”
皇帝屏息,然後他咬牙道:“你看看你自己,你還記不記得你是太子!一國的儲君必得比平常之人更加謹言慎行才是!然而想想你近來所做,一言一行可有太子的樣子?昨日才因為你貿然出城訓斥過你一頓,哪成想你後腳立刻就捉了宋皎,你敢說你不是為了報複?你沒有對他下手?”
趙儀瑄肅然道:“瞞不過父皇,兒臣……確實是想對她下手來著,不過兒臣在關鍵時候突然想到自己身為儲君,一言一行當為百民表率,所以便及時地懸崖勒馬,不曾犯下大錯,父皇不信,改日問問程禦史就是了,宋皎是他心愛的門生弟子,看看兒臣是不是動過她就知道了。”
雖然趙儀瑄說的跟皇帝所說絕不是一個意思,但皇帝仍是聽出了趙儀瑄語氣中的調笑不羈,皇帝怒的抓起麵前的一個筆筒扔了過去:“混賬玩意兒!”
皇帝的筆筒來的很快,準頭卻是一般,礙於老頭子的顏麵,趙儀瑄還是象征性地躲閃了一下,然後假惺惺地說道:“兒臣知罪,請父皇息怒。”
皇帝擰眉盯著他,目光沉沉。
半晌道:“你真以為朕奈何不了你。”
趙儀瑄道:“兒臣絕不敢這麼認為,父皇又怎麼會這麼想?”
“哼,”皇帝冷笑了聲,道:“你剛才說讓朕去問程殘陽,大可不必,朕直接問本人豈不好。”
趙儀瑄一怔,臉上那偽裝的笑意陸續退散。
有些不安的,他品著皇帝話中之意,這是要問宋皎嗎?
但是宋皎這會兒應該跟顏文語出宮了……總不會,還要追回來吧。
趙儀瑄沒想到,自己低估了皇帝,或者說,低估了魏疾。
魏公公接到的旨意,是帶他跟宋皎過來,但還沒跟太子照麵,隻跟盛公公閒談了幾句,魏公公就瞧出了苗頭。
所以在見太子的時候魏疾一個字也沒提,因為他早就叫手底下的人暗中盯著東宮,在趙儀瑄以為自己可以獨自應付皇帝的時候,魏疾的人早悄而不聞地把宋皎帶了過來。
宋皎深一腳淺一腳地進了皇帝的寢殿。
不知是不是那麻藥的效力沒散,還是自己的頭磕碰的太厲害,她覺著自己如在夢境中。
這是怎麼回事,前一刻還在東宮寢殿,現在又到了皇帝這兒。
年初的時候她花了三個銅板在街頭算過命,那算卦先生口燦蓮花,大讚她相貌非凡即將鴻運當頭,把她哄得合不攏嘴,若不是囊中羞澀,簡直恨不得多掏兩個銅錢。
可現在看來,算卦先生所謂的“鴻運當頭”,恐怕就是“流年不利”的意思嗎?那個騙子。
耳畔不知是誰提醒:“還不跪下拜見皇上。”
她心裡一緊,有些艱難地跪在地上,山呼萬歲。
皇帝望著底下跪著的人。
宋皎的名字他聽了很多遍了,如雷貫耳,但這還是第一次見,竟比他想象中纖弱斯文的多,怪不得……曾聽過豫王跟此人的傳言呢。
“宋皎,你抬起頭來。”
一聲喚,宋皎恍惚間慢慢抬頭,她看到前方金碧輝煌處,坐著一人,相貌威嚴氣質清貴,眉眼裡依稀跟趙儀瑄略見相似,不消說便是皇帝了。
她不知道皇帝為什麼忽然傳自己前來,當時她跟著顏文語已經出了東宮,就給幾個內侍攔住了,說是皇帝召見。
而皇帝看見的是一張過分清麗好看的臉,這本來是很讓人舒服的眉眼,可因為跟豫王的那點傳言,以及她跟太子的糾葛,皇帝便覺著有些刺眼。
他瞥著宋皎額頭的傷,問道:“宋侍禦,你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宋皎深吸一口氣:“回皇上,這是、是下官不小心摔了一跤。”
皇帝仿佛笑了聲:“宋皎,你很不用怕,太子不在這裡,就算他在這裡,也有朕為你做主,是什麼你就說什麼,不管你跟太子私怨如何,若他敢用私刑,便是大罪。”
宋皎怔住:皇帝,是要替她出頭?
皇帝向著旁邊屏風之後看了眼,又對宋皎道:“你實話說,昨日太子為何傳你去東宮?他又對你做了什麼?”
宋皎是走著來的,本來就耗費體力,額頭仿佛有汗,滲到了傷口,絲絲地疼,還有點癢。
她抬起手想撓,又把手縮回去:“殿下,回皇上,太子殿下傳下官,確實是為了昔日一點私事,不過,並未……私刑。”
皇帝皺眉:“你是為太子打掩護嗎?”
宋皎小聲道:“下官不敢。”
她不是為了趙儀瑄打掩護,她隻是不能說出實情而已。
難道要告訴皇帝,太子留她,是因為意圖不軌?
如果說那些,自然就曝露了自己的身份,倒不如仍是推在兩人的恩怨上。
“宋夜光,你可知什麼叫欺君之罪?”皇帝起身,他從長桌後走出來,有條不紊地:“你可知道為何讓你在外等了這半天?這是因為,朕已經先一步審問過太子了……該說的他都說了。如今,朕隻是想聽你親口承認。”
欺君之罪?似轟然雷聲,宋皎的呼吸紊亂起來。
有一滴汗促狹地從傷口上滑過,落在她的眉間:太子、說了什麼?
總不會,他說了……
宋皎覺著不可能,但就在這時,她心裡浮現之前兩人對峙時候,趙儀瑄說過的話。
太子明確表示想留她在東宮,在此之前,當然要先將她的身份昭告天下。
如今這、這確實是個極好的機會,他可以趁機把真相告訴皇帝,同時也可以洗脫私仇報複的嫌疑!
簡直是一舉兩得。
他曾說過想要的他一定會得到,也警告過她“逃不了”。
宋皎眼前發花,整個人像是不由自主滑向深淵,她幾乎確信趙儀瑄必定已然這麼做!皇帝知道了她是女子!
所以,皇上才說“欺君之罪”?
身形一晃,伸手在琉璃地麵上抵住。
皇帝緩步走到她的身旁,他看出了宋皎已然心智動搖,便進一步逼問:“豫王為何去了東宮又很快離開?顏文語又怎麼會跟你一起?你還不肯承認……是想讓朕把豫王跟顏文語都傳來問話嗎?”
“皇上!”宋皎頭暈目眩,才縫合的傷口仿佛變本加厲的疼了起來,而且是竄跳著一般的疼。
她做夢也沒想到,皇帝竟想把**瑭跟顏文語牽連進來,這像是觸及了她不可碰的軟肋:“不、不要……我說就是了。”
“這才對。”皇帝的臉上露出些跟趙儀瑄似的滿意的笑:“說!”
宋皎低頭,看到自己的汗滴落在光可鑒人的琉璃地麵上,像是個小小的湖泊,足以將她浸沒窒息。
“下官……我、我的確是……”
就在宋皎將艱難開口的時候,她聽見一個聲音狠狠地碾壓過自己的聲音,他道:“父皇,宋皎的傷口才做縫合,您沒見她快要撐不住了麼?這樣下去不等兒臣動手,她自己就先完了。至於您想知道的,兒臣有問必答就是了,何必費事問一個弱不禁風的傷者。”
原來就在傳宋皎的時候,皇帝讓太子退在殿內一側。
皇帝本是想利用宋皎的親口供述來讓太子低頭的,可哪裡想到,差點有意外收獲。
趙儀瑄在屏風之後卻看的清楚,宋皎是撐不住了。
他不能再等下去。
皇帝見太子居然走了出來,還以為他是心虛才故意攔著宋皎供認:“你還不住口!”
趙儀瑄有意無意地擋在了宋皎身前,一改先前的輕浮不羈,太子正色道:“父皇想聽的,兒臣承認就是了,不錯,兒臣的確是因為記恨她害死了王紈,所以才把她拘在東宮,本是想細細折磨過後,再叫她神不知鬼不覺地命喪東宮的,誰知道豫王壞了好事,顏文語又去了……事情就是如此,您滿意了嗎?”
趙儀瑄話音未落,隻聽“啪”地一聲響。
宋皎看到擋在身前的那道身影跟著晃了晃。
她抬頭扶了扶額頭,想看清一些,卻偏一聲不響地向前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