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把太子的聲音拋在身後, 而隻是滿心冰涼的往外走去。
她的心裡很冷,但她的臉上卻偏滾熱。
豫王的那些話讓宋皎無地自容, 因羞恥而滾燙了臉,但同時他的話又讓她心如寒冰,因為她得到了一個她向來敬愛的人的至為冷酷絕情的評判。
之前豫王的厭棄,是一個字不說的轉身離開。
但這一次他的話如暴風驟雨,每一個字都像是針一樣紮在她身上。
在豫王近似憎恨的目光注視下,她簡直想立刻化為灰飛,自他眼前迅速的消失。
她隻是自慚形穢地想要儘快離開此處。
才踏出了內殿, 一直守在門外的諸葛嵩便閃身挪步:“宋侍禦……”
才一張口,諸葛嵩就看到宋皎的眼神。
她轉頭望向他,卻什麼也沒有說。
諸葛嵩眉峰微蹙, 登時也把自己的話咽了下去。
宋皎的眼睛生得很好看, 黑白分明, 如同最清澈的溪流,毫無雜質。
有時候她的眼中會水潤潤的,閃著一點清淺搖曳的光。
但現在在諸葛嵩麵前的這雙眼睛,眼眶是紅的,那種水潤已經完全變成了潮濕, 而所有的悲涼,憤怒, 跟傷心都浸在其中,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苦澀。
諸葛嵩沒有開口。
宋皎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 又重新往前走去。
外殿門口人影一晃,是兩個小太監奉命送了早膳進來, 當頭的那一個猛地看到了宋皎, 竟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猛地站住了腳步。
諸葛嵩上前一擺手,兩人才忙避退。
他看著宋皎的背影,隱隱地還能聽到裡間太子跟**瑭說話的聲音。
諸葛嵩終於閃身上前:“宋侍禦,你真想這樣出去嗎?”
宋皎的腳正要邁出殿門,諸葛嵩已經轉到她的身旁:“我並不是要阻止你,而是提醒你——你這般衣衫不整的出去的後果。”
“衣衫不整”四個字,成功地止住了宋皎。
她低頭往身上看,這才想起來自己的情形有多麼的糟糕,
幾乎是氣急敗壞地,她把自己的中衣亂扯一氣,將外衫整理妥當。
頭發也淩亂了,有些發絲飄在腮邊,她舉手摘下發簪,五指叉開充作梳子,很快地又在頭頂重新挽了個發髻。
這樣的話,應該無礙了吧。
宋皎籲了口氣,她想回頭看看豫王是否出來,但是這個念頭才在心裡閃過,她就像是怕豫王真的從裡頭出來似的,急忙邁步出門。
她不能再見豫王了。
之前從豫王府離開的時候,她是慘然而帶一點難過的這般想,但現在,她是心如死灰的這樣想。
她飛快地下了台階往外大步疾走,竟沒有留意到在太子寢宮的外頭廊下,有個人正徐徐而來。
那是東宮的良娣雲若起,她的身後帶了個宮女,隻差三四步到殿門口的時候,就見到有個人風也似地走了出來。
雲若起一怔,但還沒等她看清楚,那人已經大袖一揚,快步下了台階,頭也不回地,隻留給她一個朦朧而極精致的側臉,以及那因為走的很快而衣袂飛揚的背影。
“這是……”雲若起望著宋皎,暗暗詫異。
太子座下的朝臣,常在東宮出入,她多半都是見過臉的。
但今日這位,竟很陌生,她自詡從未見過。
看打扮像是外臣,但偏偏這樣年青且俊秀,身子骨看著纖細的……又讓人分不清其身份。
正疑惑,卻見諸葛嵩走了出來,在他身後,一個小太監正急急向內而去。
雲若起忙收回視線,含笑問道:“侍衛長,我聽說皇上已然起駕,殿下可好?”
諸葛嵩盯著宋皎的背影,向著雲若起一低頭:“殿下尚好,不過以我之見,娘娘還是暫時不要打擾。”
“這、這是為何?”雲若起問道。
諸葛嵩並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了眼另一側廊下跟隨豫王而來的那一行人。
最後他又向著雲良娣一傾身,這才跟著下台階而去。
雲若起倒是察覺了他的目光所至。
她早看到了豫王身邊的內侍眾人,當然也知道豫王在內,雲良娣心想:“難道是殿下正跟王爺有要事相商,不便打擾?”
正在進退不決,突然聽到裡頭腳步聲急促。
頃刻間,是豫王快步走了出來。
雲若起一驚,趕忙正色站穩,準備跟豫王說話。
誰知豫王竟完全沒有發現近在咫尺的她,他隻是舉手在額頭上一摁,寬袖遮住了他的臉,也擋住了雲良娣,王爺的袖子不住地輕輕晃動,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怎樣。
廊下的曾公公疾步走上前來扶住了他:“王爺,您怎麼了?”
豫王定了定神,臉色極差而態度冷肅的:“走吧。”
此時此刻他都沒有看到旁邊的雲若起,不為彆的,隻為他如今早就心神激蕩,不能自主了。
曾公公本來想提醒他雲良娣在這兒呢,可見豫王的神態甚是反常,便不敢提了,隻向著雲若起陪笑點了點頭,便隨著豫王下台階離去。
剩下雲良娣目送豫王離開,眼神裡透出愕然。
原來剛才豫王將袖子放下的時候,她分明看到了豫王臉頰上那個已然高高腫起的清晰手掌印……豫王竟挨了巴掌?!
她心中震驚,知道必是太子動手,卻不知到底是出於何種原因,會讓一向表麵“和睦”的太子跟豫王到了動手的地步。
怔怔地回頭看了眼內殿,諸葛嵩的話又在耳畔響起。
終於,雲若起還是悄悄後退一步:“咱們回吧。”
豫王出宮之時,早不見了宋皎的身影。
曾公公之前在另一側,沒看到**瑭臉上的掌印,直到出宮要伺候他上轎,才驀地察覺!頓時驚怒交加,差點驚呼起來。
他心裡清楚豫王在東宮吃了虧,可竟也不知緣故,先前皇上帶了豫王到東宮的時候,他們這些人便未曾進內,隻守在殿外,哪裡想到竟會有事?
曾公公幾乎沒忍住開口詢問豫王到底出了何事,但豫王的臉色告訴他,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問,他隻能把滿心的驚怒跟委屈暫時壓在肚子裡。
宋皎一氣兒離了宮。
其實她在出了東宮後不久,就恢複了清醒。
躲在牆角上,先把臉上狼藉的淚漬等擦拭了一番,看看路徑,還好自己已經是第二次來東宮了,或許不至於迷路。
摸摸索索的,她到了宮門處,幸喜不曾走錯,也無人攔她。
本以為守門的禦林軍會照例盤問幾句,畢竟她不是天天都進宮的朝臣,誰知門口的禦林軍頭領看了她一眼後,隻點點頭並未上前。
宋皎有點意外,卻也順利地出了宮。
以前都有小缺陪著,這次因為她是從大理寺給陶避寒直接帶來的,小缺也不在,驢都沒有。
宋皎獨行了一陣,因擔心會撞見豫王,倒是不覺著累,一鼓作氣出了禦街。
總算來到人來人往的十字街口上,她感受到一點有人氣兒的熱鬨,不再是東宮那樣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