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親眼看看如何,又沒有那個膽子去麵對那可怖的傷口。
她搓搓手問:“諸葛侍衛長在外頭沒有?”
趙儀瑄抬眸:“怎麼?”
宋皎道:“讓他給殿下看看傷。”
趙儀瑄慢條斯理道:“彆想了,他跟阿盛都去了霽閶行宮了。”
“什麼?!”宋皎覺著耳畔似有響雷,無法相信,“殿下你在這兒,他們去行宮做什麼?”
盛公公先前也並沒有說自己要去哪兒,宋皎以為他興許是在鎮子上彆處住著,畢竟太子的車駕放在門口,實在有樹大招風的嫌疑。
趙儀瑄卻道:“這下你就彆再指望讓本太子離開了吧。”
宋皎匪夷所思地瞪著他,過了半晌才道:“我實在不懂,殿下你心裡想什麼?這般簡陋地方哪比得上行宮?而且你不是要去行宮納涼養傷的麼?你留在此處倘若傷口有個萬一……”
“隻要你好生待本太子,便沒有萬一,”趙儀瑄截斷了她的話:“你知道本太子的傷為何會惡化麼?正是那天你賭氣走了,是什麼緣故,縱然我不說,你也該清楚。”
宋皎後退了半步:“殿下總不會又賴在我身上吧?”
“本太子沒這麼說,但到底是不是,也不用我說。”
“我……”宋皎拂袖,將頭轉開:“我自問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趙儀瑄道:“那你就是妄自菲薄了。”
“明明是殿下無事生非……”
宋皎回頭怒視,誰知竟見趙儀瑄自己伸手在解衣帶,她正要回避,隻聽趙儀瑄道:“你幫我把外衫脫了,本太子自己看看傷。”
宋皎聞言這才靠近,替他把腰間的革帶解開。
趙儀瑄望著她俯身動作:“夜光,本太子並不是賴你,也沒想為難你……這樣吧,你若實在不願本太子留在這裡,本太子就走。”
宋皎的手上一停:“真的?”
趙儀瑄道:“是,隻要你讓本太子走,我即刻就走,不管風大雨大,不管傷疼不疼,車馬顛簸不顛簸……不管……”
“行了!”宋皎啼笑皆非地打斷了太子:“倘若我還是讓殿下走,是不是就如鐵石心腸冷血無情之人了?”
趙儀瑄認真地點了點頭:“夜光不是那種人,對嗎?”
宋皎站起身,抱著雙臂道:“我確實就是的,我希望殿下頂風冒雨,忍著傷痛,受著顛簸趕緊去霽閶行宮。”
趙儀瑄磨了磨牙,卻又無可奈何地搖頭道:“知道你口是心非慣了,你越這是這麼說,心裡其實越舍不得。罷了,本太子最善解人意,不會非逼你把真心話說出來的。”
他且說且向後緩緩地躺倒:“先歇會吧。”
宋皎早看出來,太子一旦認定了,絕不會輕易妥協,果然。
如果可以,她簡直想跟太子換一換,她去霽閶行宮受用,他愛在哪在哪。
趙儀瑄的右腿還垂在地上,半天不動一下,仿佛睡著了。
宋皎扶著桌子,時而回頭看他,時而看看窗外的雨。
她總是掛心他的傷處,太子的傷儼然竟成了她的心病,雖不在她身上,卻仿佛跟她息息相關一樣。
可見他呼吸平穩,安安靜靜的,又想起他先前酒力發作差點站著睡著之事……宋皎懷疑他睡著了。
半晌,她挪步走到床邊,低頭看去。
太子合著雙眼,臉色還有一點薄醺的微紅,呼吸沉穩。
宋皎輕輕喚道:“殿下?”他一聲不響,神色安泰。
宋皎心想他興許真是酒困迷心,入了夢鄉。當下不去管他,便將他已然卸去腰帶的外裳輕輕地解開。
手探向中衣的時候,還是顫了顫,她是個最怕疼的人,更怕看見血淋淋的傷口,可見趙儀瑄根本不去管自己的傷,她又擔負著盛公公的重托,到底大意不得。
咬緊牙關鼓足勇氣,宋皎把太子的中衣係帶一抽,小心地將他右肩上的衣裳往外撥了撥,自己則外頭靠近了向內看去。
她看見的是噩夢一樣的傷勢,仿佛比那天所見還要猙獰些,想來是去膿之後重新敷藥導致,可見盛公公所說並不是誇大其詞。
宋皎屏住呼吸,一陣的頭暈不適。
她心裡很亂,這種情形,該時時刻刻配備一個太醫在太子的身邊才好,至少,得是盛公公那樣的細心體貼人。
而不是她……一個見傷就暈的生手。
可就在這時,看似睡著的趙儀瑄忽然一動,左手將腰勾住,用力。
宋皎一頭撞在他的胸口。
這單人的竹子床並不十分結實,稍微一動便會亂響,宋皎壓下,竹床發出了不堪承受的“吱呀”響動,往下輕輕地一沉!
宋皎不敢亂動,也沒怎麼覺著意外。
相反,心裡有一種“又是這樣”的無奈感。
她的臉埋在趙儀瑄的衣襟口上,悶悶地說道:“殿下,你到底要玩到什麼時候。”
趙儀瑄道:“你不主動投懷送抱,本太子隻得如此,什麼時候你肯主動,自然就不這樣了。”
他說話的時候,胸口嗡嗡地響動,震在宋皎的臉上。
這種感覺很奇怪的,讓她忍不住也有些臉熱發癢。
“你放開些,彆又碰到傷。”她隻能退而求其次的提醒。
趙儀瑄道:“不放。”
宋皎沉默,然後道:“你放開些,我到裡麵,不走。”
她非常了解太子在想什麼了。
果然趙儀瑄垂眸看著她道:“又在說謊吧。”
宋皎道:“我若說謊,就讓我、也受這樣的……”
那個“傷”還沒說完,趙儀瑄掃過她額頭上那仍清晰的一點疤痕,驀地抬手:“信你了!”他也知道宋皎怕疼,這樣的賭咒對她而言已算惡毒,而他絕不想要她拿自己做賭。
宋皎身上一鬆,慢慢爬起來看了他一眼。
避開他的手臂,她如約輕輕翻到裡間。
與此同時,太子側身,右手搭了過來。
如今他的傷已然不是他的痛處,而是宋皎的痛處,她本要坐起來的,可給他的手一搭,便乖乖地臥倒不敢動了。
兩人都是側身之狀,麵對麵的,勢不可免。
這床頗窄,太子一個人就占了幾乎整個兒,幸而宋皎身量小,彼此又是側臥,倒是把他背後留出一點空兒來。
宋皎看著他明晃晃的眼睛就在麵前,莫名又有點心慌,才閉上眼睛,又覺著更加不對。
她有點難堪的,要回身,背後是牆,前麵給他堵的死死地,轉身的餘地都沒有。
趙儀瑄默默地看著她:“你又慌什麼?”
“誰慌了。”宋皎輸人不輸陣地。
趙儀瑄道:“你的呼吸亂了,本太子聽得出來。”
宋皎心虛,趕緊屏息不想讓他聽見。
眼見趙儀瑄笑道:“真是個小傻瓜,原來我們的宋侍禦也有這麼糊裡糊塗的時候?”
她惱羞成怒,臉上飛紅了一片:“我處處為了殿下的傷著想,殿下你若總是調戲,豈不叫人心寒。”
趙儀瑄道:“誰調戲了?”
他有條不紊地往前蹭近了些,盯著宋皎的雙眼低低說道:“這叫**。”
伴隨他的動作,竹子床如同不勝負荷似的,吱吱嘎嘎,細碎的響聲在室內響起。
窗外的雨聲原本是舒緩的,不知何處滾過來一聲悶雷,風起處,雨聲陡然急了起來,細細密密,水汽氤氳。
就如同兩個人已然交織錯雜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