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對麵的一人翻身下地,奔著她而來,竟正是禦史台的徐廣陵。
宋皎見了徐廣陵,頓時如見了親人一般:“你怎麼在這裡?”
徐廣陵道:“程大人說你自個到了永安鎮,怕你獨立難撐,叫我過來看看情形。魏家的事情怎麼樣?”
宋皎正要開口,又拉著他:“你跟我來。”
徐廣陵還帶了兩個侍從,此處距離縣衙且不遠,大家站在這裡說話卻不便,宋皎拽著他,就近找了個小茶館。
入內之後,宋皎便道:“這裡的事情,我竟不知該怎麼跟你說,不過現在已經不需要禦史台插手了。”
徐廣陵問:“怎麼說?”
宋皎理了理思緒,便道:“太子殿下在這兒,縣衙那邊,已經將知縣跟主簿一乾人等拿下,後續多半也是東宮派人來收拾殘局了。”
“你說太子殿下?”徐廣陵頗為詫異的:“殿下怎麼會在這兒,我出城的時候可是聽說,殿下是去了霽閶行宮了,為何……”
宋皎道:“總之一言難儘,殿下確實是把本地的事情都料理了。我、我也正想回京呢。”
“那殿下呢?”徐廣陵瞅著她。
“這個、想必是會去行宮了吧?他……殿下畢竟是路過永安的。”
徐廣陵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一時無語。
宋皎有些怕他再問下去,便假裝喝茶,低頭去吹杯中飄著的茶葉。
幸虧徐廣陵沒有再問什麼,隻說道:“既然這樣,倒也省了我們的事,就由東宮接手料理便是,你什麼時候動身?”
宋皎說道:“立刻。”
徐廣陵笑道:“這更好,我們一路如何?”
宋皎喜出望外。
當下兩人出門,先回到魏家,進門之時徐廣陵道:“我就不進去了,你說了咱們就走。”
宋皎正有此意,不然又得寒暄解釋。
到裡間,屋內卻靜悄悄地,原來魏子謙喝了薑水,正在休息,兩個小孩不敢吵到父親,就靜靜地在屋簷底下玩石子,旁邊魏老先生守著。
姚娘子在廚下先看到了宋皎,急忙跑出來:“事兒辦好了?”
兩個孩子看見她回來,也都跑了過來。
宋皎抱了抱魏達魏寧,道:“舅母,這兒的事已經辦完了,我即刻便要回去,舅舅跟前你幫我說一聲,就說……鋪子那邊的事很快就有了斷,該是咱們的都會拿回來。”
姚娘子滿臉激動:“真的?鋪子不會丟?”
兩個小家夥似懂非懂的,可見母親如此歡喜,就也瞪圓了眼睛喜悅地望著宋皎。
宋皎摸了摸魏寧的小臉,笑道:“不會丟,讓舅舅放心。”
魏老先生也趕過來:“夜光,你說的是真的呀?那……那縣衙那邊是怎麼說的?”他眼巴巴地看著宋皎,卻又擔心地問:“總不會是人家看在你的麵上,把鋪子給了咱們,但你回去後,再來找咱們的晦氣吧?”
宋皎笑道:“不會的外公,您隻管放心吧,那個……葛知縣,以後再也不會為禍鄉裡了。”
“啊?!”魏老先生吃驚地看著她,才要細問,就聽身後魏子謙道:“夜光,你是什麼意思?”
原來魏子謙睡了一覺,微微朦朧著,聽到宋皎回來便爬了起來,正好聽見了這句。
宋皎索性說道:“葛知縣敢在天子腳下如此胡作非為,自然有人收拾他。他的腦袋能不能保住還是個問題……”
魏子謙,魏老先生,姚娘子三人不約而同地張口結舌,魏老先生搶著問:“怎麼,難道要砍他的腦袋?”
宋皎道:“差不多,等日後官府自然會出公告。”
徐廣陵還在等著自己,又擔心太子那邊有什麼,宋皎不敢耽誤,便對魏子謙道:“舅舅,我京內有急事,立刻要走,等改日有空再來探望。”從袖子裡摸出一塊碎銀子,又道:“本來想給魏達魏寧買點東西,一時倉促沒來得及,這點銀子舅媽留著。千萬彆跟我推辭見外。”
大家彼此推讓了一陣,那邊小缺已經見機把驢子拉了出來。
最後,魏家的人全部都出了門送彆,這才看到門口的徐廣陵幾人。
魏子謙見徐廣陵麵生,隻忙行禮。
又回頭悄悄問:“那位呢?”
宋皎一愣,繼而明白:“他……已經先回去了。”
魏子謙心情頗為激動,竟脫口讚道:“真不愧是王爺,行事如此的雷厲風行……實在是青天賢王。”
他依舊認為趙儀瑄是豫王,而縣衙的事情處理的這麼快,當然得是“王爺”出麵,雖然宋皎沒細說,他卻能猜得到。
宋皎臉色尷尬,卻慶幸趙儀瑄此刻不在,她隻能悄悄叮囑:“舅舅,此事千萬記得彆要張揚,以後、我再跟您解釋。”
好不容易告彆了魏家眾人,徐廣陵等騎馬,小缺騎驢,宋皎乘車,一路出了鎮子。
在車內宋皎心裡惴惴,很擔心太子會派人來,誰知走了半路,竟並無動靜。
她回想趙儀瑄跟諸葛嵩低聲交談之狀,知道定然有大事絆住了太子,卻不曉得到底是何事發生。
正在出神,徐廣陵打馬過來,他避開眾人道:“剛才在魏家,先生跟你說的什麼?”
原來徐廣陵耳聰目明,魏子謙聲音雖低,他卻仍聽見“王爺”之類的,竟不明白。
宋皎慶幸自己是在車裡,車簾子遮住半邊臉。
她開始扯謊:“舅舅以為是豫王殿下得知永安鎮的事,才特叫了我來的。我也沒跟他解釋。”
徐廣陵嗬嗬笑道:“原來是這樣,你白白地送給了咱們殿下一記美名啊。”
宋皎苦笑道:“這隻是彼此的誤會,以後再說罷了。對了徐兄,你怎麼這麼心細,還特弄了這兩馬車來,我來的路上騎著驢子,真是苦不堪言啊。”她故意的轉開話題。
不料徐廣陵道:“早叫你置買一輛的偏偏不肯,這個、你若是喜歡的話,就當是我送你的吧。”
“什麼?”宋皎驚呼,以為他是玩笑:“胡說,我可受不起這般大禮。”
徐廣陵道:“我是認真的。若不是為了你,怎麼還要巴巴地從京內帶了這車過來呢?就是怕你再受顛簸之苦。”
宋皎呆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了半晌:“徐兄你總不會哪裡發了財吧?不然,無端送我一輛車……你可不要嚇我。”
徐廣陵道:“不瞞你了,其實是車行老板欠了我一筆錢,就把這輛車抵給了我,你知道我家裡不缺這個,我又習慣了騎馬,正好送你,你若不肯要,那就先用著,什麼時候不用了再還給我。”
宋皎疑惑地問:“你可彆是受賄弄回來的?”
徐廣陵啐了口:“我是那種人嗎?虧你說得出口。”
宋皎嘿嘿一笑,放下車簾躺了回去。
車輪骨碌碌響動,果然乘車比騎驢要舒服的多了。
宋皎感慨了會兒有錢的好處,驀地想起一件事——原來她從縣衙那裡詐來的銀票還揣在袖子裡!當時趙儀瑄詢問的時候她雖拿了出來,但太子並沒有接手。
她急忙爬起來,伸手進袖子裡掏摸,窸窸窣窣,把銀票跟一樣東西掏了出來,明黃緞的手帕,正是先前在魏家收拾起來的,竟沒有來得及扔。
宋皎看著那刺目的帕子,正在窒息,卻聽外間徐廣陵道:“夜光,前麵有個茶館,咱們歇歇腳吧。”
此刻日影高照,已經正午。
宋皎一驚,慌裡慌張答應了,又急忙把銀票跟那緞帕抓起來,重新地掖回了袖子裡。
她打定主意,下車之後一定要找個沒人的地方毀屍滅跡了事。
馬車在柳樹旁邊停了,徐廣陵看看前方,陪著她向前方的茶館走去。
宋皎則四處打量毀屍滅跡的地點,卻見小缺跟幾個侍衛隔著數丈開外,並未靠前。
而周圍也並沒有閒人,隻有鳥鳴聲清脆傳來。
宋皎隱隱覺著有點異樣,隻顧著打量,冷不防徐廣陵將前麵的門簾撥開:“夜光。”
宋皎循聲回頭,卻看到屋內端坐著一個人。
當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的時候,她的心頭猛然一震,腳尖便碰在了門檻上,一個踉蹌向內栽了進去!
徐廣陵正要去扶她,卻見裡間的那人已經站起身來,竟俯身探臂,及時地扶住了宋皎。
徐大人見狀便放下手中簾子,反而悄悄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