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片刻的功夫,感覺卻像是半生般漫長。
宋皎很快便覺著頭暈,雙腿發軟,已經沒有力氣再站穩了。
趙儀瑄察覺她一個勁兒地往下滑,這才抬起頭來。
宋皎的嘴總算得了自在,唇角微張著,像是被突然拋上岸的魚忙著找命一樣,急促地吸起氣來。
趙儀瑄垂眸打量著她的神色,笑道:“怎麼了,這麼不禁……”
“殿下慢、”她勉強吐出幾個字,定了定神,才道:“慢些。”
竟是有氣無力的。
趙儀瑄握住那把腰,略用力地將她扶了一把。
腰也有些綿軟失力,趙儀瑄瞟了眼,半是戲謔地悄聲低語了一句:“也太嬌了,我的宋侍禦……”
一聲“我的宋侍禦”,逼得宋皎的臉更紅了,眼底有些潮漲。
這會兒夜色漸濃,但太子如星的雙眸在夜影裡閃閃爍爍,看的她心慌不已。
薄暮中還有蟬聲,不知從何處斷斷續續地傳來,也不像是白日那麼高亢響亮,而是低低啞啞,就仿佛是自言自語的悄悄話,說完了後就準備隨時入睡了。
他們沒有再動,但晚風卻一撥一撥地送了來,頭頂的葡萄葉刷地響了一陣又一陣,恍惚錯覺裡,倒如同是潮聲的起落。
除了這些,院子裡隻剩下了草叢中的蟲兒低吟,吱吱吱,似有若無,更顯得小院寂靜了。
宋皎閉了閉雙眼,她心跳的很快,大概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覺著禁不住的眩暈。
而且……不知為何,她總是有一種錯覺,就好像隔著一層院牆,牆外的行人,會聽見此處的動靜,亦或者……看見。
她便跟太子在這幕天席地之間,如此無狀。
這麼一想,她越發難以禁受。
察覺趙儀瑄重又俯了過來,宋皎忙轉開頭,耳畔聽到他的低笑。
然後,太子促狹一樣追了過來。
就像是兩隻在水裡的遊魚,突然撞見,他們輕輕地對了對嘴:“跑?這會兒還往哪裡跑?”
宋皎悶哼了聲,皺著眉閉上了眼睛。
趙儀瑄看她倦慵的樣子,卻也擔心她真的暈了,便移開向下。
頸間有一點微微地刺痛,宋皎半睜雙眼,看到太子所戴的二龍搶珠烏紗翼善冠,係結旁的五爪金龍上綴著一顆碩大的珍珠,正在輕輕地碰著她的臉頰。
她盯著那顆圓潤的、光芒婉轉的珠子,那點月白似的光隨著他的動作,在眼前輕輕地晃來晃去,漸漸地給了宋皎一種錯覺,就仿佛月亮提前升了起來。
宋皎張了張嘴,又咽了口唾液,她想定神,卻又沒法兒讓自己安神。
雙手本是無措地垂著,此刻因怕跌倒,便向後試圖去抓住什麼。
但她能握住的隻有沿著廊柱的一株略粗的葡萄藤枝,她的手在粗糙的葡萄藤上徒勞無功地抓了幾下,旋即給趙儀瑄握住。
“怕摔了,就抱著本太子。”百忙中,他微微轉頭,在她耳畔說道。
宋皎屏住呼吸,而又趁著這個機會,一鼓作氣地說道:“殿下、還是……到裡屋吧!”
趙儀瑄停了下來。
然後,他的語氣半真半假地:“莫非……夜光這兒還有人?”
宋皎一愣,苦笑:“沒有。”
她的手碰到他的袞龍袍的一角,本能地想要握住,卻又忙醒悟般閃開。
趙儀瑄掃了眼她那無處安放的兩隻手,像是想起了什麼:“也好。”
他替宋皎將有些亂的發絲撩了撩,端詳著她的臉道:“還記得今兒在禦史台答應本太子的話?”
“什麼……”
大概是太過心慌不夠鎮定的緣故,她竟完全不記得曾答應過什麼了。
“這麼快忘了?”趙儀瑄唇角一挑:“還是說又要賴賬?”
宋皎眨了眨眼,總算掠過一點印象。
她垂眸道:“哦、是那個……可我沒有女裝。”
原來今日在禦史台,趙儀瑄要幫她在程殘陽麵前過橋,當時提出的條件,就是讓她穿女裝給自己看。
當時她迫於無奈答應了,但心裡可沒當回事。
她總不能再特特地為他去置買一套,何況這也算不得大事。
宋皎到底還是低估了太子殿下。
趙儀瑄笑道:“你猜怎麼著?本太子就知道你不會有那些,所以……為你提前準備了。”
宋皎的雙眼睜大了幾分:“什麼?”
她心裡一晃,忙細看趙儀瑄身上,太子是空著手進來的,不可能還帶著什麼女裝吧?
除非……除非他是穿在了身上。
她覺著趙儀瑄是在詐自己:“殿下……”
趙儀瑄的聲音略提高了幾分:“拿進來。”
大門發出很輕的一聲響,有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宋皎正是做賊心虛的時候,看到果然有人,嚇得縮成一團不敢抬頭,整個人卻如同縮在了太子懷中一樣。
但在低頭的瞬間她已然看清了,這進來的,正是諸葛嵩。
在想到這個時候,宋皎倒是不覺著太窘迫了,因為侍衛長看過太多次她的窘態,漸漸地……仿佛有點習以為常了,或者也可以稱作臉皮漸厚,畢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總是跟太子廝混,自然也學了這人的習氣。
諸葛嵩手中捧著一個軟緞包著的包袱,不很大,雙手送上。
太子拿了過來,諸葛嵩一聲不響,依舊悄悄退了出去,將門帶上了。
宋皎聽到門響,才偷偷地從趙儀瑄肩頭往外看了眼,然後她很輕地問道:“為什麼、侍衛長會在外麵?”
趙儀瑄正看著手中的包袱,聞言道:“怎麼,你還想讓他進來看著?”
宋皎惱羞成怒,按捺不住地舉手。
小小地拳在他身上輕輕捶落。
趙儀瑄感覺那一點沒什麼力道的擊打,笑道:“好啊,膽子越發大了,白天在禦史台,當著程大人的麵兒就敢公然調戲本太子,現在更加開始拳打腳踢了?這是宋侍禦當臣下的本分嗎?”
宋皎打了他之後,也有點後悔,可也慶幸自己沒打他受傷的右肩,聞言道:“若殿下規規矩矩的,下官又何至於如此。”
她也無非是給逼上梁山而已。
趙儀瑄道:“既然這樣,本太子就越發的不能規矩了。你也儘管的來,有什麼招數,本太子都樂意受著。”
這卻是一句實話,白天在禦史台,她主動地牽住他的手,不管是不是被迫也好,他心裡的喜歡,沒法兒用言語形容。
也正是為了這個,才臨時地對程殘陽客氣了好些。
太子的想法異於常人,他簡直恨不得宋皎就這樣“變本加厲”才好。
宋皎不肯再說此事,垂眸看著那包袱:“這是……”
趙儀瑄之前忘記,此刻卻有點迫不及待了:“這是最好看的一套,快些穿給本太子看看!”
這個心願,從她第一次進東宮就有了,沒想到直到這會兒才實現。
拉著她進了裡屋,這屋裡黑漆漆的,隻有宋皎的房中還點著一根燭,先前她想要秉燭讀書的。
隨著兩人進入,那根紅燭的光焰隨著搖了搖,像是受到驚嚇似的。
趙儀瑄是第一次來到裡間,目光極快掃了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