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朝宣讀過了宋皎的奏折後,豫王才相信了程殘陽的未卜先知。
到底還是程殘陽最了解宋皎。
宋皎知道,自己在奏折寫的這樣,隻怕在老師裡是過不了的。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讓這奏折在程殘陽手過。
因為這雖是彈劾,實則是在拉太子一把,這奏折經過程殘陽的手,若程殘陽扣下不放,未免有一手遮天之嫌疑;但倘若他肯向皇帝遞呈,對於豫王以及他自己而言,無疑是一種背叛。
宋皎不想經過程殘陽,不想把這個難題踢給他,也不想程殘陽“可能”的阻止這折子。
以宋皎才頭一次的、寧肯直接選擇遞送皇帝。
鷺安江,入了夜,船停泊在河畔。
日,諸葛嵩耐不住現身,詢問宋皎在折子寫了什麼。
起初宋皎故意的賣了個關子,隻說自己“彈劾”了趙儀瑄三大罪狀。
但侍衛長種冰雪將臨的臉色,讓宋皎立刻慌得趕緊安撫加供述實情。
諸葛嵩大概是恨她竟拿這種事開玩笑,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後,轉身出了船艙。
自天,宋皎在水又飄了兩天,竟是不見侍衛長。
她的暈船症倒是好多了,也能爬甲板看看河風光。
作為一個在京城長大的京城土著,宋皎頭一次見這般闊朗的水風光。江風掠過河麵,帶著一點點潮潤的氣息,令人心曠神怡。
隻不過畢竟入了秋,江麵吹來的風有些冷,宋皎怕害頭疼,又不敢看碧綠色的水,呆了一會兒便又鑽到船艙內去了。
正在桌前坐下,準備拿一本書看,卻聽到身後諸葛嵩道:“你先前寫公函,都是給禦史台嗎?”
宋皎雖知道他有神出鬼沒的本事,但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仍是把她嚇得一哆嗦。
手中的書掉在地,宋皎歎了口氣彎腰去撿:“當然了。又不是天天都要直達天聽。”
諸葛嵩沉默。
宋皎拿起書來,有些奇怪地回頭看他一眼:“怎麼了?突然問起這個,難道有事?”
諸葛嵩清了清嗓子:“、你怎麼沒寫家信呢。”
宋皎愣了愣:“呃,我給師娘寫過了,她得閒會跟我娘說的。”
魏氏識字有限,宋皎不想特意寫信給她,因為知道魏氏得了信,恐怕又會給宋申吉看。
以出京後,她隻給顏文語寫過兩次信而已。
諸葛嵩想問的其實不是這個,可見宋皎這個人呆的可以,他到底按捺不住了:“你……就沒想過給太子殿下寫信嗎?”
宋皎本已經坐正了,聞言又回頭看向他。
她的唇動了動,然後若無其事的轉過身去:“按理說我是不必要向東宮交代的。”
“我不是指些!”諸葛嵩走前一步:“我是說家信。”
“家……”宋皎笑了笑:“侍衛長,您是尋我開心呢?”
“就算不是家信,私信呢?”
宋皎垂眸,過了片刻她說:“您是不是忘了三裡亭,太子殿下說過什麼?您覺著我該不知羞恥的再去給殿下寫什麼信嗎?我若真寫了,豈不是成了他嘴裡的種自甘下賤之人?何況,也沒有這個必要。”
諸葛嵩倒吸了一口氣。
他沒有權力也沒有辦法替太子將時候的話收回。
他也不能指望宋皎去寫這信,他知道她的脾氣,勉強不得,事實,她先前肯為了太子寫“彈劾”的奏折,已經很出乎他的意料了。
在種滿朝文武都把彈劾太子當成一場狂歡的時候,以宋皎的身份,肯寫樣的折子……就算不在京內,諸葛嵩也知道,她必然已經是眾矢之的。
而宋皎不可能不知道她這麼做的後果,但她還是義無反顧而獨斷果決地做了。
也正因為這個,諸葛嵩心裡對於宋皎多了幾分……類似敬意的東西。
以他不能勉強宋皎。
諸葛嵩轉身,默默地想要出門。
宋皎見他仿佛不太高興,倒是不願意他鬱鬱的,便隨口搭訕地問道:“侍衛長出來這麼多日子,是暗中跟京內的人有聯係嗎?你們是見麵呢,還是……動筆寫信之類?”
她橫豎不太清楚侍衛們的操作,這也是有好奇之意。
“有時候見麵,有時候就……”諸葛嵩正默默地說著,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宋皎正等著他的話,卻見他驀地停住,宋皎覺著可能事關機密,自己不該亂打聽,便道:“不便說,就罷了。”
諸葛嵩心底飛快轉動:“宋按台,你……”
宋皎“嗯”了聲:“什麼?”
諸葛嵩咳嗽:“你能不能幫我寫一封信。”
“啊?幫您?”宋皎疑惑,但她也不笨,立刻有點警惕的:“寫給誰?”
諸葛嵩本要回答:寫給太子。
但看宋皎的臉色,他知道行不通,於是道:“寫給小陶。”
“陶……陶少卿啊,”宋皎鬆了口氣,卻又問:“侍衛長怎麼不自己動筆呢?”
諸葛嵩當機立斷,決定撒謊:“我、原本識字不多,隻能寫簡略幾個字。我出來的著急,小陶他隻怕會擔心,以得給他報個平安。”
宋皎很意外,打量著侍衛長,眼中隱約多出幾分同情。
諸葛嵩厚著臉皮接受了這份同情,並且用眼神表示自己目不識丁的可憐。
宋皎看他眼巴巴地望著自己,慈悲心大盛:“好吧,您要寫什麼話、若是方便就告訴我,我幫您寫。”
諸葛嵩深吸了一口氣:“方便的很,就勞煩宋按台了。”
“不勞煩,您也是為了我……”宋皎正要說他是為了自己離京,幸好及時攔住,她隻回身拿了一張信紙:“現在寫還是……”
“現在!”諸葛嵩迫不及待地。
大理寺。
當封“家信”帶著鷺安江的水汽送到的時候,接到信的卻並不是陶避寒,而是朱厭。
如今大理寺雖然是有正卿的,但實際掌控內外的卻是朱厭。
他的眼睛雖是瞎了,但大理寺就算進出一隻蒼蠅,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從侍衛手把信接過來,朱厭輕輕地嗅了嗅:“香氣……”
他明明不能閉眼,此刻卻仿佛是閉著眼睛沉醉於斯一般,聞著信的氣息,朱厭喃喃地:“夜光的香氣。”
此時此刻他很覺遺憾,因為他不能打開信看看這裡麵到底寫的是什麼。
但這股香氣,已經讓他身的血都開始微微發熱了。
“朱厭!”門口一聲叫嚷,是陶避寒趕到了,“這是阿嵩給我的信,你拿了乾什麼?”
跑到朱厭的跟前,陶避寒劈手把信奪了過去,撣撣信封,仿佛頭沾了不乾淨的東西:“你難道還能看信不成?!”
朱厭低低笑了兩聲:“小桃子,諸葛嵩怎麼還特意給你寫信,寫了什麼,你快看看吧。”
“我當然要看。”陶避寒覺著這個人討厭的出奇,連自己的信他都要過問。
他拿著信就要走,朱厭攔著他:“你在這兒看,把他寫了什麼,讀給我知道。”
“什麼?”陶避寒大驚,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我看你瘋了,或者我是瘋了,才讀阿嵩的信給你。”
朱厭道:“你讀不讀?”
“滾開!”
“你若不讀,……”朱厭話未說完,陶避寒隻覺眼前一花,手竟空了!猛地轉頭,封信又落在了朱厭手。
陶避寒氣急:“你這發瘋的瞎子,把信還給我!”
正要去搶,朱厭輕輕地又在信嗅了嗅:“你不讀,就永遠彆想拿到,你知道我說到做到。”
陶避寒頓住腳:“你到底想乾什麼,阿嵩寫給我的信,憑什麼要讀給你?你總不至於變態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