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殘陽道:“不用著急,這會兒也不必主動去請罪,皇上什麼時候想召見了,自然就有旨意來。”
徐廣陵有些擔心:“大人,皇上會不會借著這個機會降罪……”
程殘陽微微眯起雙眼,終於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皇上就算要降罪,我也隻能領著罷了。”
徐廣陵欲言又止,眼底也多了些憂慮。
卻在這時,外頭一個侍從來到,在門口低頭道:“程大人,門上有內廷的人來傳皇上的意思,要召見大人進宮呢。”
徐廣陵心頭一緊。
程殘陽麵不改色:“你先出去吧。本官待會兒就去。對了,把門先帶上。”
徐廣陵隻能先躬身退出,他本要走開,想了想,還是等在門口。
不多時,隻嗅到一點燒焦了的紙的味道,他詫異地回頭,果然見有縷縷輕煙,從門縫裡透出來。
徐廣陵心驚膽戰,不知要不要立刻開門,試著喚了兩聲:“大人?大人……”
得不到答應他抬手將門扇一推,正要衝進去,就聽到程殘陽輕輕地咳嗽:“無事。”
徐廣陵鬆了口氣,那邁起的腳便撤了回來。
而就在他要退出去的時候,驚鴻一瞥,瞧見程殘陽正在燒一副畫似的,那畫上仿佛是個美人兒……影影綽綽地給煙霧遮掩,火焰舔舐,一時看不清臉,但卻是極美的姿態跟相貌,隱隱地還仿佛有些眼熟。
程殘陽出了禦史台,乘轎前往禁宮。來到宮門口,他下轎向內而行。
才過了午門,就見前方金水橋畔也有幾道身影走來,彆的倒也罷了,他一眼看到中間的那人。
而那人仿佛也看見了他,頓時之間腳步加快,向著程殘陽的方向而來。
這趕著過來的,正是要出宮的宋皎。
宋皎快步往程殘陽的身邊而行,在她身後的跟著的,除了盛公公外,還有那兩個內廷的嬤嬤,兩個小太監跟宮女。
嬤嬤們見她走的飛快,頓時皺眉:“貴人且慢些!”
宋皎充耳不聞,她們想攔也都晚了,隻能緊跟著往前。
程殘陽的腳步卻一直不疾不徐的,遠遠地宋皎已經先拱手喚道:“老師。”
趕著到了跟前,她一扯袍子便要跪下去。
身後的盛公公等人看的心驚,而在這時,程殘陽及時地探臂將她扶住:“罷了,這是在宮中,使不得。”
宋皎已然半跪,卻覺著握著自己胳膊的這手甚是有力,帶著一股不容人拒絕的力道。
她知道老師不願意讓自己跪,於是順勢慢慢地站了起來:“是。”
盛公公等人見狀,這才都鬆了口氣,那張嬤嬤趕過來,擰著眉頭,想要訓斥,卻因為有禦史台的大人在,竟未敢多言,隻先帶著滿臉不悅站在旁邊。
程殘陽掃了眼,看著這個有些奇怪的陣仗,他卻仍是麵不改色,道:“一切可好?”
宋皎不知自己是什麼心情,重逢的喜悅?或者還有一點點慚愧,忐忑地:“是。您怎麼進宮來了?”
程殘陽道:“皇上傳召。”
宋皎一驚:“皇上、是因為我的事召見老師嗎?會不會因此而責……”
“不必擔心,”程殘陽不等她說完便攔住了:“是要如何,皇上自有決斷。聖意不是你我能夠妄自揣測的。”
宋皎欲言又止,隻是擔心地望著程殘陽。
程殘陽卻又一笑,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才點頭道:“瘦了。可見這南行的差事著實辛苦。”
“大人,”宋皎的眼眶一熱:“您也清減了好些,倒要保重身體才是。”
程殘陽探出手去,在她的臂上輕輕地握了握:“知道,你也是吧。”
說完後,他邁步就要往前,宋皎心裡不安,轉身叫道:“老師!”
程殘陽回頭:“還有事?”
宋皎心裡確實是有很多話,但不是在這時候說出來,她紅著眼眶:“我……我等老師回去,咱們還去朝夕樓吃酒好嗎?”
程殘陽微怔,眼中卻漾出了微微地暖色:“去朝夕樓不好,又要花我的錢,還是去同月樓吧,你能負擔得起。”
“是……”宋皎一愣,卻又忍不住笑道:“都憑您的意思!”
程殘陽也含笑點點頭,轉身往前去了。
宋皎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的,隻目送著自己的老師。
盛公公悄悄走過來,好像怕人聽見一樣他小聲道:“您瞧,程大人都進宮來了,又何必著急出去呢?而且你不想知道程大人去麵聖做什麼?倒不如再等等,跟著程大人一起出宮的好。”
宋皎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殿閣之中,才喃喃道:“不用啦。”
盛公公一怔,帶點懇求地:“你要出去了,我又不能跟著……那怎麼辦?”
宋皎這才轉頭看向他,溫聲道:“公公說什麼,您跟著我做什麼?您是伺候東宮的。彆說是您,就是這兩位嬤嬤……其實也不該跟我出去。”
張嬤嬤跟王嬤嬤麵無表情的:“奴婢們隻是奉皇上的旨意看護貴人。不管貴人去哪兒,自然都要儘責。”
她們已經各自都換了常服,不是原先的宮裝了,除了身上的氣質不同於尋常的嬤嬤外,看著倒不算很打眼,可見是有備而來。
盛公公非常的委屈,他可還沒換衣裳呢:“那你什麼時候再進宮呢?”
宋皎啞然,她哪裡知道這個,甚至從沒想過。隻是想到昨夜的事,心頭竟隱隱地牽痛。
她隻能笑笑:“公公,彆送了,我告退了。”
盛公公追了兩步,突然想起自己還有話沒說完,可當著這些人的麵又不好說,隻能垂頭喪氣地停了下來。
養心殿中。
皇帝命魏疾搬了個錦墩,讓程殘陽坐了。
程大人謝恩,落座之後,皇帝道:“愛卿可知道,今日朕傳召你進宮是為何事?”
程殘陽欠身:“微臣不敢妄自揣測聖意。”
皇帝笑了笑:“愛卿你這是謹慎太過呢,還是欲蓋彌彰。”
程殘陽站起身來:“皇上恕罪。”
皇帝看著他道:“有一件事,朕曾問過豫王,他沒有正麵回答朕。”
“不知皇上說的何事?”
皇帝道:“朕問豫王他是何時知道宋夜光跟太子之事的。這個問題,朕現在,也想問你。”
程殘陽垂著眸子,看不出有什麼神情變化。
皇帝瞥著他:“怎麼,你也答不上來?”
程殘陽事先並沒有跟豫王見過麵,所以並不知道皇帝問過豫王這話。
但此時此刻,程大人緩緩開口道:“回皇上,大概……是從太子殿下私自離京前往西南的時候。”
皇帝眉峰微蹙。
殿內非常的安靜,兩個人一時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旁邊那瑞獸頭博山爐裡的香煙都停了,一線直直地向上飄出。
“是嗎。”皇帝終於又開口,玩味的:“你那時候才知道?”
程殘陽道:“皇上恕罪,微臣是說,微臣是從那時候確信的。”
“確信……”皇帝笑了笑:“這兩個字用的好。程愛卿,你也不願正麵回答朕,那不如就讓朕替你回答吧。”
程殘陽半低著頭,雙眼微微眯起。
就聽到皇帝的聲音很輕地說道:“大概,是從你決定派宋夜光去西南道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吧。”
博山爐裡的那股煙氣忽然扭動了一下,無形的輕煙,如同受了驚的一條蟲,慌張散開。
皇帝又補充了一句:“朕的意思是,你就算要護著宋夜光,天下九道,哪裡去不得,你竟把她往那條艱難重重生死攸關的路上推,其實你不是要曆練宋夜光,你是想讓宋夜光當誘餌,來曆練太子,因為你一早就料定了,——太子會為了宋夜光而出京,對不對?”
程殘陽沒有回答。
窸窸窣窣,袍袖摩擦發出細微響動。
程殘陽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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