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參軍鼓足了勇氣,猛然一聲,聲振林樾。
宋皎給他驚得幾乎倒退出去。
但反應最快的還是雙茉跟四喜。
雙茉還沒使眼色,四喜自己掠到了跟前:“你說什麼?”
高參軍瞅了旁邊的人一眼,見是個臉孔白淨的“小廝”,相當貌美,自以為是宋皎的隨從。
反正他已經開口了,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高磊道:“雖然是冒昧,但是我……自從上次見過宋大人一麵後,便很仰慕你的風采……”
他並不是個飽讀詩書文縐縐的,勉強說了這句後,連耳根都紅了,索性抬頭道:“總之灑家不會說話,就是心裡喜歡你。既然你是個女子,又沒有成親,倘若你不嫌棄高某,那……”
宋皎睜大雙眼,定定地看著高參軍。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四喜跳上前揪住他的領口,凶巴巴地叫道:“做你的春秋大夢!你是不是活膩歪了!就憑你也配?”
高參軍因見四喜年小貌美,又是宋皎的人,所以絲毫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
雙茉在後麵冷冷地說道:“不必跟他廢話,卸了他的胳膊扔出去了事!”
宋皎見四喜即將動手,忙製止:“住手!”
四喜一頓,回頭看她。宋皎道:“不可對高大人無禮。”
“他算什麼大人……”四喜叫起來。
可是對上宋皎的眼神,她還是鬆開了高參軍,卻仍咬牙警告:“小心你的話!”
宋皎拱手向著高磊行了個禮:“高大人莫怪。”
高參軍稍微把領子一撫:“無妨,本來該等幾日的,但高某是個急性子,想到就要乾,而且高某確實是喜歡……宋大人、夜光你。”
宋皎聽他叫自己的名字,若沒彆的意思在內倒也罷了,知道此人對自己有意,便渾身不適。
四喜跟雙茉在她身後,就像是兩個磨刀的屠戶,正虎視眈眈地盯著高參軍打量從哪裡下手。
宋皎笑了笑:“我竟不明白,高大人怎麼竟會突然有這種想法?”
“很簡單,”高磊定了定神,正色道:“高某敬慕宋……夜光你的為人,街頭上那些混賬人說的話,我自然並不當真,但你的年紀也確實不小了,以後又未必有依靠,我心裡……其實高某知道是有些不配的,我先前娶過一個,隻是早亡,是個鰥夫,官兒也不大,錢不多……這些你當然都清楚,但如果你嫁給高某,高某一定會對你好。”
宋皎不知該表示感激還是……頓了頓她問:“街頭有人說什麼話?”
高磊皺皺眉:“無非是說你、嫁不出去之類。我心想像是你這樣的人物,不該給那些汙言穢語的詆辱,你如果願意下嫁……”
“放屁,誰要下嫁!”四喜叫嚷。
在雙茉四喜按捺不住之前,宋皎抬手將她們攔住,她想了想,笑笑道:“我很感激高大人的抬愛,隻是……夜光並不是非得要嫁人的,高大人有心了,隻不過夜光實在非良配,高大人還是另尋佳偶吧。”
高參軍聽她拒絕,臉上掠過失望之色:“宋大人、是看不起高某?”
“高大人是好漢子,怎麼也說這種妄自菲薄的話?”宋皎又是一笑:“上次在京兆府一回,也很欣賞高大人的豪爽性情。隻不過,還是不要再談姻緣的好,此事不可勉強的。”
高磊看出她確實無意,便長長地歎了口氣:“既然宋大人這麼說了,高某領會……不過……”
宋皎等他說完。
“不過如果宋大人改變了主意……”
雙茉冷冷地打斷了:“你還不住口!”
四喜也摩拳擦掌地:“再不走,就動手了!”
就在這時,周赤豹從內走了出來,笑道:“高兄。”
高參軍一怔,見周赤豹走過來,忙笑著行軍禮:“周大人!我竟眼拙方才沒見著。”
周赤豹調侃道:“你的眼中隻有夜光,自然沒見著我了。”
高參軍的臉上頓時又紅了,周赤豹道:“此處事罷,咱們出去說兩句話。”說著回頭對宋皎道:“夜光,我跟高大人出去一會兒。”
宋皎點頭,兩個武官一起往門外去了。
而在宋皎身後,魏子謙跟宋明一塊兒跑了出來,宋明因為從青青那裡聽說了內詳,臉上還不算很驚訝,魏子謙卻有些詫異:“夜光,這是怎麼回事?”
宋皎忙道:“舅舅,是昔日的一個同僚,想必是開玩笑呢。”
魏子謙剛才聽的明白,知道高磊並非玩笑,但看宋皎好像完全無意,他便不去追問,隻笑道:“到底該叫人進來坐會兒,喝杯茶呢。”
這時侯魏氏跟青青也走了出來,問道:“什麼事?”
魏子謙忙過去跟她低語了幾句,魏氏愣了愣,看向宋皎。
自打宋皎回來,魏氏便不曾跟她坐著好好說會兒話,又因為外公跟舅舅們都在,宋皎也沒仔細跟母親說過什麼。
此刻四目相對,宋皎看著魏氏憔悴帶病的臉色,終於走了過去:“娘。”
魏氏欲言又止,終於隻點點頭,宋皎便扶著她,向屋裡走去。
進了裡屋,魏氏在炕上坐了:“剛才那個人……是提親的?”
宋皎俯身給她脫鞋:“娘不用在意這些,隻是鬨了誤會而已。”
魏氏垂眸看著她,有些乾薄的唇動了動:“夜光……”
“嗯?”宋皎把鞋子替母親擺好,抬頭。
“你舅舅曾跟我說,”魏氏心裡猶豫,不知該不該提這個,但是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能提的呢?
“說什麼?”宋皎問道。
魏氏道:“說之前你去永安的時候,有個人是跟你一起的。”
宋皎的心突地一跳。
魏氏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邊坐了:“你老實告訴娘,那個人……是誰?”
上次朱姨娘因偷聽了機密要去出首,魏子謙隻當那人是豫王,十萬火急地去求豫王幫忙。
誰知竟完全弄錯了。
魏子謙當時失魂落魄,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砸開了想明白些,但他無論如何都是想不通的——
倘若那個人不是豫王爺,宋皎怎麼敢跟他承認?冒充王爺,這可是死罪!
而且除了豫王,還有誰有那樣的容貌氣質,而且還有能耐辦了永安知縣。
可魏子謙已經把宋皎跟“豫王”在永安同床共枕的事情告訴了魏氏,此刻知道自己可能犯了大錯,他並不是那種藏災掖錯之人,於是回到宋府後,便跟魏氏說明了,那人原來、原來不是豫王。
本來魏子謙覺著魏氏可能會知道什麼端倪,不料魏氏對宋皎的事兒也是一無所知的。
雖然曾經聽宋申吉說過,太子曾為宋皎出頭,但是給他們姐弟十萬個膽子,他們也是不敢往太子頭上去想的。
所以這公案,至今仍是沒有破解。
宋皎見母親突然提起這個,心中猶豫。
事到如今她本不該瞞著,但……如果趙儀瑄並非當朝太子,而是什麼……禦史台的官員之類,或者如高磊一般的角色,她一定會如實告知。
然而,那可是太子殿下。
如果這時侯告訴魏氏,母親縱然相信,也必然大驚。
宋皎遲疑片刻:“娘,您先……不用問了,等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娘實情。”
魏氏默默地看了她半晌,以前對於宋皎的虧欠,讓她的心被愧疚所包圍,現在隻想她能喜樂平安。
握住宋皎的手,魏氏道:“夜光,你若能嫁了個能知你疼你的良人,娘自然高興,但如果真的……那也沒什麼,就算離開京城,離開永安,娘隻想咱們一家人在一塊兒就好了。”
宋皎抬頭,眼底也微微濕潤:“知道了。您好生歇著吧。”
魏氏頷首,將躺下的時候又問:“那兩個老嬤嬤、還有那兩個小廝似的,是怎麼回事?”
宋皎含糊道:“那是……是老師怕我有礙,您不用理會。”
魏氏一聽是程殘陽,便想到了是顏文語的主意,因釋懷點頭道:“顏夫人是個細心的,先前多虧了她照料。倘若咱們要離開京城,你可記得要去程府好生地謝謝人家。”
院子之中,周赤豹從外回來。
宋明忙迎著問:“周大哥,那位高大人……”
“走了。”周赤豹笑笑:“這廝真是的,竟來這一招。”
宋明笑道:“沒跟人家打架吧”
周赤豹道:“你這小子,我們雖是點頭之交,但氣味相投,又經年不見了,豈會一見就打起來?”說著左顧右盼:“夜光呢?”
宋明道:“陪著大娘進屋裡了。”
周赤豹一眼看到四喜跟雙茉兩人站在廊下,便悄悄問:“這兩個到底什麼來頭?”
剛才四喜雖按捺沒有動手,但在高磊出聲說要娶宋皎的時候,她們兩個一躍而起,身法輕靈,周赤豹一看就知道兩人的武功非同一般。
宋明因為青青的緣故,猜到了幾分,隻是不敢透露:“應該、是禦史台的人吧。”
“不可能!”周赤豹斷然否認,他自己就是禦史台的,怎麼會不知禦史台的行事。
就在這時,青青蹦跳著走過來:“大個子,你怎麼跟那個高參軍說的?”
周赤豹笑道:“你小姑娘問這個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