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臉上露出微笑:“朕可是在死人堆裡殺過人的,走!”
他的眼睛就像黑玉一樣流動著動人的光澤,他的聲音也頗有磁性。
不得不感慨,經曆了一百多年,趙家的基因已經到了非常好的地步。
趙桓原本相貌俊美,這幾年又勤加鍛煉,自有一種英氣。
張康連忙道:“天子這邊請。”
趙桓便在韓世忠等人的簇擁下,往北邊走去。
那些軍民都在忙碌,沒有人關心是誰來了。
大家都隻有一個理念:將堤壩堆起來,將洪水堵住,保住鄆州城,保衛家園!
對於華夏人來說,家比什麼都重要,背井離鄉是一件非常悲傷的事情。
如果能保住自己的家,他們會拚儘全力。
趙桓看見有十歲的少年也在其中,他稚嫩的臉上布滿了細汗。
原本張康要宣布天子到了,被趙桓攔住。
趙桓不想自己的到來,打亂這裡的節奏。
趙桓小聲問道:“糧食都夠嗎?”
張康道:“尚有十日餘糧。”
“十日?太少。”
“十日之內,洪水必退。”
“若不退呢?”
“微臣已經派人去找菏澤借糧。”
趙桓覺得這也不是辦法,菏澤也在黃河邊,也是隨時可能潰堤的。
雖然因為濮州的潰堤,菏澤的壓力也減小了,但是菏澤不也和如今的鄆州一樣麼?
想到這裡,趙桓心中更是怒意勃發,早在半個多月前,朝廷就已經動員向這邊運輸糧食,民間尚有許多會社自發捐款運過來。
為何鄆州隻剩下十天的糧食了?
趙桓又想到一件事,他道:“一路過來,我看見一些災民南逃,有一些士兵再給那些災民送糧食。”
張康道:“是微臣派過去的,那些災民走得急,許多人都沒有帶乾糧,根本不可能走到東京城。”
“此處的糧食已經不夠,為何不留下來?”
“陛下,吾等留下來便是為了保住鄆州,保住百姓,現在鄆州尚未破,卻要讓百姓餓死在路上,那我們的行為還有何意義?微臣鬥膽,便派人去送了些糧食。”
趙桓一時間還真不好說什麼,他這個行為,雖然讓這裡處於缺糧的狀態,從小的戰略層麵來說是不對的,但從價值觀和理念上來說,卻是值得肯定,值得讚揚的。
有時候,戰略和價值觀本身就是衝突的。
或者說,某些時候,價值觀的塑造,才是更宏偉的戰略。
“勇武侯,你讓輜重部隊留一些糧食在這裡,讓兒郎們省著吃一些。”
“遵命!”
張康一聽,頓時敢動得熱淚盈眶,他本來就是皇帝忠實的粉絲,現在被偶像的行為更是感動得差點沒有跪下來用頭撞地。
趙桓又道:“我記得,一個月前,朝廷就已經開始向這邊運輸糧食,糧食呢?”
張康苦笑,不知該如何說起。
旁邊的一個廂軍指揮使剛好路過,聽到這話了,便停下來道:“這位上官,朝廷分配過來的糧食,都被司馬知州調走了!”
趙桓的眼中明顯聚集了一團殺意。
張康道:“司馬知州也是聽聞齊州城破,調糧去救助了。”
那指揮使道:“季忠兄,彆在為司馬青說好話了,他是什麼人,大家心中都清楚,他雖然對你有知遇之恩,但身為朝廷命官,也要恩怨分明才是。”
說完,那指揮使便急匆匆離開:“這位上官,卑職要去麵前忙了,不便陪同。”
“你去忙吧。”
趙桓道:“司馬青帶走了多少糧食?”
“回陛下,帶走了一個月的糧食。”
趙桓吸了一口氣,臨走前,他對張康道:“為政者,切勿因私情而累,等你哪天想明白了,來東京城找朕。”
“微臣謹遵陛下教誨!”
趙桓帶著人離開,一路向泰安而去。
在路上,他看見太多災民,正連夜趕路。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那麼低落,甚至絕望。
他們原本以為皇帝的新政落下來,會讓他們的日子一天天好起來,但沒想到災難來了,他們被迫背井離鄉。
有人在路上絕望地哭喊:“老天爺,求求你救救我們。”
聽到這樣的聲音,趙桓心中更加不好受。
整整一夜都有前哨不斷在探路,皇帝走的路自然是最安全的。
第三天中午的時候,趙桓抵達了泰安城。
當皇帝抵達泰安城的時候,宗澤已經不在泰安城,宗澤率領了主力部隊渡黃河。
宗澤征集了黃河上所有的船隻,向北岸而去。
據說那裡是重災區,大部隊要去那裡救人,去那裡堵住崩潰的河口,保住能保住的縣城和鄉鎮。
到泰安城的時候,皇帝看見泰安城外麵有許多營帳,營帳裡躺著人。
有人正在城門口熬粥,趙桓看見宗澤的兒子宗穎正在城門前整合軍隊,似乎隨時準備出發。
宗穎見來的軍隊著裝竟然是中央羽林軍,再一看是韓世忠來了,連忙上前:“良臣,你怎麼來了?”
韓世忠道:“宗帥,陛下也來了。”
宗穎往後的馬車一看,連忙小步上前:“臣參見天子。”
宗穎萬萬沒有想到,皇帝居然會來泰安,這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趙桓從馬車裡出來,道:“你這是要去哪裡?”
“回稟天子,宗相公說,要將黃河之水引入梁山伯,灌入汶河,分散流水入海。”
“豈不是南邊的州縣也要受災?”
“陛下,濮州潰堤、齊州潰堤,已經減緩了黃河的水勢,以現在的水勢,引入汶河,不會對南邊的州縣造成多大影響,宗相公已經命人汶河沿岸的州縣做好防洪準備。”
“若是引入汶河,可有把握迅速減緩水勢?”
“有把握!”
“好!你速速前去!”
“遵命!”
“朕命令你活著回來!”
“陛下放心,陛下讓臣活著,臣不敢輕易死!”
其實,在之前,宋庭就已經做過這種事。
不然八百裡梁山伯是怎麼來的呢?
但這次宗澤要將汶河徹底疏通,讓流進梁山伯的河水全部流入大海。
看向泰安城裡,趙桓又問道:“鄆州的知州司馬青是不是在這裡?”
“是,此時便在城中。”
趙桓微笑地點頭:“很好。”
宗穎也不問皇帝找司馬青作甚,那是皇帝和司馬青之間的事。
趙桓一揮手,韓世忠立刻高呼:“吾皇萬歲!”
一瞬間,戰鼓便響起來了,羽林軍的將士們聽到這戰鼓,便大聲喊出來:“吾皇萬歲!大宋萬歲!”
聲音就像海浪一樣,一波接一波,震人心魂。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呼喊震住了。
宗穎騎上馬,在他的大軍最前麵道:“兒郎們,陛下從東京城來了!”
泰安城前響起了震天動地的高呼,每一個人都很震驚。
沒想到皇帝會到這裡來,每一個人除了震驚,還有激動。
這些天,災難奪走了太多人的生命,京東路人心惶惶。
但現在皇帝來了,皇帝來了!
連皇帝都親自來前線了!
一想到帝國的皇帝和他們一同站在這裡,許多人都激動得熱淚盈眶。
尋常人在尋常情況下很難理解為什麼這些人會哭出來。
因為當人在麵臨死亡的時候,每一個人都是害怕的。
但現在人們有了精神支柱。
沒錯,皇帝是大宋每一個人的精神支柱,他是上天之子,真龍之軀。
他應該坐在九天之上,但他卻來到了災難之地,和所有人一起麵對這場災難。
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激動的呢?
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充滿力量?
消息就像長了翅膀的信鴿,在京東路的大地上傳播開,傳向災情嚴重的河北之地,讓那些充滿絕望的人看到了希望。
不僅官員沒有放棄他們,連皇帝都親自來了。
泰安城大大小小的官員全部出城接駕。
趙桓的目光落在司馬青身上,卻問宗穎道:“泰安城的糧食可夠?”
“陛下,徐相公向這邊運輸了兩個月的糧食,綽綽有餘。”
“周邊州縣呢?你可知情?”
“陛下,政事堂給臣和宗相公的消息是每一個州縣都配足了糧草,加上民間會社,這一次的災情不會出現糧食緊缺的問題。”
趙桓微笑著道:“司馬青,你給朕滾出來!”
司馬青微微一顫,然後立刻表現得麵色如常,出列道:“陛下,臣司馬青恭迎陛下萬安,陛下聖體,卻蒞臨前線,乃大宋百姓之福,洪災在陛下麵前,必然會速速退去!”
“司馬青,朕記得你也是大觀(趙佶的年號)二年的進士!”
“承蒙陛下記得,微臣感極涕零。”
“你不僅是大觀二年的進士,還是朕和政事堂選派出來到鄆州的知州!”
“陛下皇恩,微臣沒齒難忘,願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可是你說的!”
司馬青心中已經發怵,大汗如雨下。
趙桓對宗穎道:“宗愛卿,你可是要去梁山伯?”
“是的,陛下,臣即可便會出發前往梁山伯。”
“好,你將司馬青帶上,然後讓人送他到鄆州,將其綁在鄆州的北岸,讓他用身體給朕擋住那裡的洪水!”
宗穎微微一怔,卻是將司馬青嚇得不輕。
他連忙跪地扣頭:“天子饒命,臣不知犯了何罪!”
“不知犯了何罪?”趙桓冷笑道,“你身為鄆州知州,卻臨陣脫逃,棄城中軍民於不顧,還私自將大部分糧草調走!你說你不知何罪!”
司馬青早已猜到皇帝知道這事了,八成是那個張康出賣了自己。
那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不得好死!
司馬青心裡咒罵著,嘴上卻在說:“陛下,臣冤枉,齊州潰堤,災民皆逃到泰安一帶,臣是擔心此處糧草不夠,所以來主動調糧前來支援!”
“不夠?”趙桓笑道,“如此說來,這事是徐處仁的責任,對糧食的調度不合理,你的意思是,你無罪,朕該斬了那個徐處仁,是與不是?”
皇帝的話鋒利如刀,司馬青滿頭大汗,這皇帝一張嘴真是能說,三兩句就把話堵死了。
徐處仁是誰?
是政事堂的老大,大宋首相,你一個小小的知州,居然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在皇帝麵前告發首相,你到底有幾個膽子?
司馬青全身都在發抖:“臣是冤枉的!”
“宗穎!將他綁了!”
“遵旨!”
“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是冤枉的!”
皇帝卻不再理會司馬青,而是對韓世忠和宗穎道:“將司馬青之罪公告三軍將士!”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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