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璟深知道白行歌想做什麼,毫不猶豫地就拒絕了他:“不想。”
但白行歌若會因為他的回答就放棄自己的念頭,那就不是他了。
他本來也隻是禮貌性詢問一下謝璟深。
在其他人眼裡,白行歌這是打算完全憑借自己的‘天佑之氣’來無腦闖破這滿山的機關。可實際上,他先前在鬼船上與葉淺月見麵時,就已經詢問過她關於潛入璿璣閣的技巧。
葉淺月原本就是璿璣閣的閣主夫人,肯定知道進出這座山的玄機,否則她也不會能夠大半夜單獨一人安全下山。白行歌確實從葉淺月口中得知了些消息,比如這座山其實有一條特定的路線,隻有每一步都踩在那條路道上,才不會觸發任何機關。隻是這條路並不似其他的山頭,擁有顯而易見的徑道,若有所需,他們甚至還得攀岩。
葉淺月給他指出的徑道環山而行,並非一條直線如此簡單。而像謝璟深說的,璿璣閣機關每日一變,其實變的是周圍的部分景物而非路道。那條能夠避開所有機關的路道始終如一,隻是為了迷惑進山的敵人,周圍許多草木乃至岩石其實都早已被璿璣閣的人連同機關結合,也就是有些看起來像普通的大樹或巨石的東西,其實是由機關偽裝而成。
隨著觸發,它們能夠稍微改變位置或原本的形態,用以迷惑敵人。所以哪怕他們每日花時間來查探,都會發現這裡的路道與前一日不同,因此對於機關的突破就變得更難,甚至不會去想或察覺到不論是什麼樣的變動,能夠避開機關的位置始終如一。那些人即使最後沒有死於機關之下,也都會在山裡迷了路,連餓死的也有。
白行歌其實已經從葉淺月那裡大略得知了那條徑道的路線,隻要璿璣閣在她死去的幾年以來沒有做過任何改動,應該可行。而雖然路線不完全,但他到時候憑借感覺前行……有很大的概率是可以成功避開所有危機的。
葉淺月說:“璿璣閣的機關至今已有百年曆史,即使他們想做變動,也非易事。”所以按理來說,那條特殊路線還會是原來的模樣。
不過白行歌想著要逗一逗阿竹和飛月樓的人,便沒將此事告知,輕哼了一聲和謝璟深說:“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如此膽小?”
“既然你不想要我去做,那你可有讓所有人平安到達璿璣閣內部的萬全之策?”
謝璟深被他問得無話可說,畢竟璿璣閣的機關是出了名的恐怖,否則也不會至今依然沒人能夠成功突破。因此哪怕他對自己的能力十分有信心,在此事上,卻也無法給所有人一個保證。
他隻能確保自己能夠安全到達璿璣閣,但在帶著那麼多人,尤其還有一個毫無自保能力的白行歌的情況下,他無法給予任何擔保。
所以麵對白行歌的問題,謝璟深沉默了。
白行歌便道:“既然如此,你們何不同我試試?若你們有所擔憂,我可以走在最前麵引路。隻要我能夠無恙走過,那就證明我腳踏之地為安全處,絕不會觸發機關。如此,你們再沿著我經過的地方走,就行了。”
阿竹心頭一跳,急乎乎地剛要否決白行歌這個想法,邊上的人卻搶先一步說了:“將這般危險之事儘數寄托於看不見摸不著的運氣,實屬胡鬨。”
謝璟深的臉色有些不好,看起來像是認為白行歌這麼草率的決定過於荒謬,也想著白行歌對自己太有自信了。哪怕他運氣真的很好,又有誰能保證這份運氣不會正好就在今日用完或者失靈了?
白行歌眸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眼,理不直氣也壯地說:“所以我這不是把你帶上了嗎?”
顯然忘了誰才是真正有事急需趕到璿璣閣的人。
“作為飛月樓的人,謝公子武藝高超,總該不會……連我都護不了?”白行歌想的很簡單,就算萬一,他真的偶然記錯了路線或者運氣真的無法在此處發揮,有謝璟深跟著,他應該還不至於輕易死掉。
畢竟謝璟深都把他們一行人給帶到這裡了,心裡該有對付機關的大略計劃才是?
阿竹滿臉擔心,有些喪氣地說:“公子,其實璿璣閣的事與我們無關,我們大可在附近的小鎮稍作歇息,與紅繡姑娘他們待在一起,等候謝公子他們回來也挺好的?”
他們隻是被飛月樓護送去摘星閣而已,仔細一想,似乎根本沒必要參與此事。
白行歌卻拒絕道:“那倒未必。”他低頭在阿竹耳邊說了一聲,“我覺得璿璣閣可能有我想找的東西。”
他的預感向來很準,從見到葉淺月的那一刻起,他就莫名聯想到了聖蓮的碎片。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一個環,或許不是碰巧讓他遇上了江湖的瑣事,而是因為這些被人用來胡作非為的碎片,才導致了那麼多事情的發生。
將碎片收集回來是必要的事,再說,璿璣閣內部發生的事還牽扯到了蠱毒,搞不好也與公儀臨有關。這些事其他人不懂得怎麼解,萬一謝璟深他們好不容易進去了,發現必須得找到他才能夠把事情處理妥當,還得出來一趟再將他帶進去……
白行歌想,那得多麻煩?
阿竹聽見白行歌的回答,知道自己又勸不住他,隻能將求助的目光放到謝璟深身上,希望這位凶巴巴的樓主能夠拒絕白行歌的同行。
然謝璟深用著那雙深邃的黑眸與白行歌對視許久後,卻是冷聲回了他一句:“不要離開我的視線。”聽起來,這妥協裡似乎還帶著些許的咬牙切齒。
阿竹一臉絕望。
白行歌微微一笑,把扇子收在腰上後領著飛月樓一行人進入了深山之中。
初時,跟在白行歌身後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就準備在白行歌出錯的第一時間能夠將他護住,不讓他死於各種亂刀或是亂箭之下。直到走了好一段路,白行歌依舊沒有觸發任何機關點時,他們的表情才逐漸從緊張轉為愕然。
白行歌神情十分悠閒,看起來就像真的隻是隨心所欲地在這機關重重的山裡走動,全屏運氣踩準了落腳點,就連謝璟深也這麼以為。隻有白行歌自己知道,除了在不確定的地方依靠運氣之外,他心思其實一直都放在記於心中的路線上。
因為山裡的機關每日一換,所以他不能依靠周圍的景物來記下葉淺月給自己的指引,而是得徹底根據整座山的地形來辨認方位。他所得到的信息,全是依靠與葉淺月之間的連接,憑借她的記憶在自己腦中留下了一條清晰的路線。這麼做雖然直接,但對於靈力的消耗也頗大。
若非葉淺月無法從長江上離開,白行歌早就讓她親自來帶路,就不需如此消耗精神。
前往璿璣閣的路途在白行歌的帶領下十分順利,中間也有過不確定路線的時候,但愣是在天佑之命的加持下,讓他步步都能踩著最安全的點。到後來謝璟深的表情都麻木了,心裡的不可思議已經徹底平靜下來。而飛月樓的護衛們神色則是從驚愕到了佩服,甚至還流露出了幾分神仙般的崇拜——
他們仿佛進了假的璿璣閣!
第一次來到璿璣閣的地盤,還能把這地方當成自家後院那般行走的,白行歌絕對是史無前例的第一人。
白行歌對這樣的結果感到十分滿意。
按照謝璟深的印象,就在他們即將抵達山內的璿璣閣時,原本還在探路的白行歌突然回頭看了身後的謝璟深一眼。
他心裡忽然泛起了一絲異樣感。
白行歌默不作聲地看著謝璟深,發現不知是誰竟暗中勾起了他身上的咒術,使得他本該被抑製住的死氣產生些許波動。就像是被封閉起來的巨大能量球,突然被人戳破了一小個孔,泄出了裡麵不好的氣。
來不及多做思考,白行歌憑借著對於危機即將到來的最本能感應,轉身將謝璟深往後推了推。
謝璟深微微一怔,正欲詢問他是不是想更改路線之類的,卻突然聽見一道破空而起的聲音。待他反應過來時,就見到一支約莫有二尺長的箭落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身後原本在交談的聲音瞬間靜下,所有人像是被這一幕給驚著了,突然想起他們進入的是一座布滿機關的山。隻是在白行歌的‘庇佑’下,他們順風順水太久,一時將此事給忘了。
阿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支箭穿透的路線,正好是謝璟深本該站著的位置。是後來白行歌帶著他往後退了些許,才恰好避開。
謝璟深又回頭看了白行歌一眼,見他人還好好地站在原地,但看著有些不悅,眉頭都微微皺了起來。他正要為白行歌沒什麼大礙的事將提起的心稍微鬆下,鼻尖卻突然聞到一股血腥味。
很淡,可還是被他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