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臨眼神恍惚地目視著前方,公儀汐下意識想朝他過去,動了動身才想起自己的本元仍被囚於鬼偶之中,隻能無奈地抬了抬手,搖頭道:“小臨,你錯了。”
“小黑已經將你這些年的作為都告訴了我,若非此番機緣巧合讓我們相遇於安王府之中,你恐怕將要被那惡徒蒙騙一輩子。”
“阿姐……什麼惡徒?你說的是誰?殺了你的人?”公儀臨心裡隱隱有了個答案,但他本身卻並不想接受這件事實,試圖逃避現實的語氣裡都帶上了些許的飄浮。
公儀汐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睛眨也不曾眨過一下:“就是告訴了你我死亡的真相,將你帶到五毒教,告訴了你所謂的‘事實’,被你恭恭敬敬稱為尊者伺候多年的那個男人。他,才是真正殺害了我的凶手。”
那是慕容離離開五毒教的第四天,他雖然接了委托出門一趟,不過那件任務的目的地並不遠,五日內應該就能回來。可沒想到第四日晚上,公儀汐就收到慕容離給她的字條,說自己晚上應該就能夠抵達五毒教,讓她到接近禁地的花園等他。
慕容離偶爾不在她身邊時確實也會用這種方式與她聯絡,所以她不疑有他,按時赴約了。當時出現在她麵前的人確實是慕容離,她第一時間也當真了。隻是在兩個人說了幾句話後,公儀汐那莫名其妙對對方生出的排斥感提醒了她事情的不對勁。
也許當兩個人的感情至深時,哪怕有陌生人偽裝成愛人的模樣,自己也能很快就通過那異樣的感覺識破。可公儀汐並不是那位尊者的對手,那人原本就想騙她離開取走她性命,隻是沒想到事情會那麼快就敗露。
公儀汐第一時間就發出了求救的呐喊聲,在附近巡視的五毒教教徒很快就察覺到她這裡的異動,趕了過來。奈何那位尊者的能力非常強大,不僅在術法之上,就連武藝也更在公儀汐之上,輕而易舉就奪走了她的性命。
她出世的時候慕容離正好結束任務歸來,他還特意給公儀汐帶了點小玩意回來想哄她高興,沒想到迎接他的,會是公儀汐遇刺重傷的消息。那位尊者為了能夠在最短時間內將公儀汐解決,直取她要害,哪怕他們第一時間找來了教中醫術最為高明的長老,也回天乏術。
公儀汐撐著最後一口氣等來了慕容離,給他交代了隱瞞住自己弟弟公儀臨的死亡消息後,便斷了氣。在她生氣消散的那一瞬間,尊者便勾著她的魂魄,讓她強製性地離開自己的肉身。此後,便是對她漫長的掌控。
“傻弟弟,這些年來,你一直在為真正殺害了我的人做嫁衣。”公儀汐垂了垂眸,輕歎一聲,卻沒有對公儀臨心生半點怨念,畢竟他弟弟也是被蒙在鼓裡的可憐人,“這一切都怪我。若我沒想要你可以抱著希望活下去,而是讓五毒教的人老實交代我死去的消息,就不會讓那家夥有機可乘。”
慕容離道:“你們說的那人,我曾偶然在江湖上與他打過照麵。當時不過是正好見到他處事手段覺得他陰險得緊,沒想到他就是那個殺害了你的真凶。此事並不能怪你,我想以他的狡詐程度,哪怕我們當初將你的事如實告知公儀臨,也能被他扭曲成另一個意思。”
公儀臨垂落在身邊的手握拳握得死緊,像是在隱忍著什麼。
白行歌見他們三人氣氛如此,也不知要如何出聲安慰,便選擇沉默。苗樂樂因為年紀太小,白行歌擔心給她開眼後會留下什麼後遺症,便沒有答應她的要求,所以她不能看見公儀汐,隻能站在他邊上詢問:“白哥哥,汐姐姐說了什麼?她有沒有說想念樂樂?”
話落,苗樂樂看見白行歌朝鬼偶所在之處看了一眼,將目光收回後才低頭朝她溫柔一笑:“自然是想念得很。”
苗樂樂這就被哄開心了。
公儀汐有些不舍地笑看苗樂樂一眼,旋即又對白行歌說:“對了,當年我受到尊者所害,與他接觸時還往他體內種下了個蠱。那是我當時方研製出來不久的蠱蟲,費了我極大的心思,也隻有這麼一隻。那隻蠱蟲,他至今還未解。”
“蠱蟲會在新月與月圓這兩日發作。據我觀測,每到這兩日,便是他靈力最為虛弱的時候,有時候還會被蠱蟲折騰得身體發疼,虛弱無力。”
公儀臨眸光暗了暗:“我知道這件事,隻是我沒想到那竟是阿姐親手給下的蠱。我在與他合作後不久,他便找到我,說被過往的仇家下了一種蠱,希望我能夠幫他解開。我這些年來曾試過許多方法,連我最得意的蠱蟲之王都放了出來要將他體內的蠱蟲誘出,卻沒能成功。”
說著,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看向公儀汐的眼神是白行歌這些天在他臉上見過的,最溫柔和善的:“原來是阿姐的蠱,果然和阿姐的性格非常相似。”
都一樣的倔,一樣的堅定不移。
也許它也知道,自己的主人被宿主給害死了,所以這些年來不管遭受到什麼樣的誘惑或是攻擊,它都不為所動,甚至還變得越發強大。
公儀汐彎了彎唇角,沒有回答。
她身上的陰氣仍然在翻騰,連白行歌都不想輕易靠近,畢竟很容易讓他感到不適。但慕容離卻像是看不見那些會刺傷他皮膚的陰氣,緩步朝著鬼偶的方向走去,直到在距離她不到一尺處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公儀臨抿了抿嘴,盯著他們倆人的心情萬分複雜。他不曾想過也沒見過兩個人相識相知的過程,所以瞧著覺得特彆彆扭。白行歌見他一副是想彆開目光不看,卻又忍不住想知道他們在做什麼的矛盾表情,沒忍住笑了一聲。
公儀汐抿了抿嘴,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可話到嘴邊,卻又一言難儘。
幾年來的思念,又豈是短短幾句便能道得清?
白行歌看不清背對著他的慕容離的表情,倒是從公儀汐的眼裡見到眷戀與不舍,仿佛是在珍惜著能夠多看幾眼自己心愛之人的最後時光。
他的心忽然微微一動。
慕容離凝視著眼前的公儀汐許久,眼神逐漸柔和,唇邊也揚起了一抹微笑。與之相對的,是從他一雙好看又溫柔的眼睛裡落下的淚滴。
公儀汐眸光微微一怔,似是有些意外,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倒是慕容離平靜中帶著一絲溫和的聲音緩緩響起:“你一眼便能認出對方偽裝成我的身份,我又……何嘗不是一瞬就能明白你心中所思?”尾音裡,似乎還帶著一聲歎息。
“也許情深,緣淺。”公儀汐也笑了,身上的陰氣忽然開始往八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從她靈魂深處冒出的,淺淡而又柔和的白光。
那層光芒就像是白行歌的淨化靈力,將她身上的戾氣一點接一點洗去,把她駭人化像之下,真實的模樣逐步展現在所有人麵前。
當驚悚的惡鬼模樣褪去,公儀汐仍是慕容離記憶中的模樣,那幾年的歲月並未給她帶來半點影響。與公儀汐逐漸恢複的容貌並行的,還有她越發淺淡的身影。
公儀臨意識到了些許不對勁,第一次用求助般的眼神看向白行歌:“白公子,我阿姐她是怎麼了?為何,為何我覺得她快要消失了?!”
白行歌手指微微一動,一時間不知要如何與公儀臨解釋。
公儀汐身上還握著許多替那位尊者收集回來的陰邪能量,她無法脫離人偶的限製,又恢複了意識,最後隻會在身上的能量被那位尊者抽離後,落得被他親手消滅的下場。畢竟現在的公儀汐於他而言,已經是不能再繼續使用的工具。
所以公儀汐決定,與其讓那位尊者再把自己殺害一次,倒不如趁他想要的能量沒有完全回收之前,自我消滅。
她手裡沾染了那麼多血債,哪怕並非她本意,她自身也依然有愧於心。唯有讓自己魂飛魄散,她才能讓自己的罪惡感減緩些許。
慕容離顯然早就察覺到了她的意圖,所以此刻臉上完全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他隻抬手在公儀汐臉頰處輕輕撫了撫,旋即眸光一凜滑過了一抹決絕,抬手在公儀汐沒能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往她脖子處套上了個東西。
這一舉動不僅出乎公儀汐的預料,連白行歌也看得一驚,公儀臨甚至以為慕容離想傷害他姐姐魂魄:“慕容離,你對我阿姐做了什麼事?!”
慕容離卻頭也不回,隻盯著同樣震驚的公儀汐,輕笑:“先前我遇見的那位公子告訴我,隻要將這條鏈子戴在你身上,不論你此後身在何處,以何樣的形式存在,消失與否……”
“你都是我慕容離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