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葉看著謝璟深瞬間沉下來的臉色,明明有些憋屈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心情大好地笑出了聲。
但謝璟深到最後都沒有開口否認他的那句話,這讓柳清葉還是頗感意外,感歎道:“我原以為,按你這榆木疙瘩般的性子,一輩子都不會有開竅的一日。”
謝璟深給自己灌了一杯酒,才岔開了話題:“你今日單獨找我,有什麼重要的事?”
柳清葉眯著眼睛笑了笑,看起來比白行歌更像一隻老狐狸,嘴上卻說:“應該也沒有什麼特彆重要的事吧,隻不過有些驚喜和意外竟還能有以這種形式與你再見麵的一日。隻可惜昭陽不在,不然還挺圓滿。”
謝璟深握住酒杯的手緊了緊,許久後像是下定了決心那般,低聲問:“你當年和……你是如何察覺自己對長公主的心意?又要如何確定這份感情是否正確,又如何確定彼此之間是心意相通?”
柳清葉挑了挑眉頭,又沒忍住笑了出來,換得謝璟深一記冷眼後才罷了罷手說:“我隻是沒想到有一日你會向我請教除武學之外的事,實在過於訝異。”
謝璟深麵無表情地想,你這反應可不是訝異該有的,反而像是在嘲笑。
柳清葉克製住了自己,一臉正色說:“你多思了。作為長輩,哪怕我已不再世,可晚輩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自然在所不辭。”頓了頓,他才認真地給謝璟深說:“其實你一早就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
“要我說,這和武學不同,沒有那麼多的理論與規矩和死理。感情發於心,當你的心有所傾向,你逐漸變得不再像從前的那個自己,會做出自己不曾想過,或是放在從前不會去做的事,就應該清楚問題所在了。”
說著,他又喝了杯酒才感慨道:“其實白白真的挺不錯,就算你不要,外邊估計也會有一對搶著想要他的人。你若是看上了,就彆學話本裡那些人整那些因為愛你所以選擇成全,獨自當老好人的那套,否則後期有你後悔的。”
“依我說,若認定了對方,該出手時就要出手,彆拖泥帶水,最好再耍點小手段把人給牢牢抓緊了。既然要和那麼多競爭對手搶人,我們就必須得當那個贏家,懂嗎?”
謝璟深:“……瞎喊什麼呢?”
不愧是天行教前任教主柳清葉會說出來的話。
柳清葉見謝璟深緊抿著唇雙耳發紅,悄悄在心裡感慨了一聲他這小徒弟可真是純情,才又給他說正事:“我今日找你,除了與你敘舊順道問候天行教的情況之外,還有一件不知算不算重要的事告訴你。”
“就是若耶接觸的落月教,你也知道這個魔門向來就愛與天行教底下的正道勢力,尤其你們飛月樓作對。如今因為若耶的存在,外加妖後的支持,也算是順利搭上了皇宮的那條脈。有了皇宮的支持,他們能做的事就更多了。先前我陪若耶去見那魔門的人時,發現朔國國君似乎也與他們搭上了關係,而且就要針對你們飛月樓動手。”
“你最好提醒你底下的人最近出門小心一些,尤其你現在還帶著白行歌甚至對他有想法,季君延能放過你才怪了。你們現在都長大了,很多事我也無法再幫助你們,你有自己的主見想怎麼做我也不管,我信你有這個能力能把天行教保住,所以彆讓我失望了。”
謝璟深輕輕抬眸,看見柳清葉眼底下毫不掩飾的一抹柔色,手指又下意識緊了緊,才壓著嗓音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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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仍是天晴的一日。正午的陽光似乎稍微驅散了些許秋季帶來的寒冷,白行歌坐在房內,房門敞開著,外麵路過的人若是往裡一歎,便會發現卜算完的白行歌正坐在裡麵一動也不動,神情瞧著像是在發呆。
白行歌在回想著作業從方元口中問來的消息。
原來靖國的那個妖後並非全然與他沒有半點關係。據方元說,那妖後原本是隻修行有成的狸子,在好幾百年前因渡劫受了傷而誤入璃國地界。先祖們心善,見它可憐便收留了它。而這狸子也是個懂得感恩的,外加璃國與其他地方不同,天地靈氣十分充足,它便選擇留了下來,一邊繼續深修一邊護著璃國周全,倒是成了個護國‘小神獸’。
而後璃國覆滅,它也不知所蹤,沒想到竟溜到了靖國,不僅成了皇後甚至還準備大亂天下。當年璃國受到各方襲擊時她也站出來與他們一同作戰過,奈何敵對勢力太多,即使有一位大妖在也無法攔阻那些貪婪的人類,國家最終還是無可避免地走向滅亡的下場。
白行歌永遠也忘不了那日發生的事。璃國隻是一個小國,地理位置偏遠,人與人之間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與勾心鬥角,是個很和平的小地方。他的娘親是璃國備受寵愛,美麗大方的三公主,父親則是璃國當時最厲害的大祭司、他們兩個人的婚姻受到所有人與天地的祝福,這讓他自出生起便受著無數人的寵愛,甚至因為繼承了父親強大的力量與命運,也是下一任祭祀的候選人。
然而這一切的美好,在五歲那年,因為有人透露了璃國聖物的強大與地下藏有秘密與珍寶的謠言,直接破碎。
爹娘在殘忍的鬥爭中喪亡,疼愛他的哥哥也為了掩護他逃離,死於敵人的手中。逃到最後,他的身邊再也沒剩下任何人,隻能一個人迷茫地前進。他憑借著天佑的運氣活了下來,來到朔國,幸運地遇見正好有事出宮的國師,被他發現了自己不凡的能力,從而接入皇宮培養成下一任的國師。
這些事情,若非為了聖蓮,白行歌並不願意再拿出來回憶。那是打破了他所有美好未來的殘酷時光,隻能無力地看著族人們死於刀劍之下卻做不了什麼。先祖們的魂魄也因為聖蓮的丟失被困於破碎的祭台處,不得超生。
他雖然活了下來且在朔國過著非常好的日子,但他其實一點也不高興,他很想念他的族人和家人,也憎恨著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所有人。
可是這些血海深仇,卻無處能夠與人訴說。
擱在自己麵前的甜甜香味忽然將他失落的情緒揮散,像是從一片陰雲之中透露出的一絲光,將他喚回了神。
白行歌微微抬頭,看到了不知何時坐到了自己身邊的謝璟深。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冷硬,仍穿著一貫的深色係衣服,就是今日的頭發沒有高高束起,反而隻隨意用了一支紅木簪子半束著,長長地披在身上,不知從何生起的幾分柔和稀釋了他的凜冽,看著好像比平時更要好說話了些許。
放在他麵前的是一晚熱騰騰的甜湯,湯裡的用材很足,保證能夠滿足他的口腹之欲。
白行歌看著謝璟深,沒忍住又看得失了神。他用來握刀打架的手上,這幾日多了不少燙傷的印痕與劃傷,像是在廚房裡忙活的時候不小心給弄上的,和他身上那些打架弄出來的傷相較,不足掛齒。
可不知為何,卻看得他的心泛起了一絲的暖意。
謝璟深以前就是那麼會照顧人的人嗎?在他印象中,這人就是霸道又惡劣,為人還極其固執鐵齒不撞南牆不回頭,特彆能惹人生氣還愛找他麻煩,又總是看不起他。
想想,簡直看哪兒哪兒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