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公爵親手煮的羹湯不過是添頭, 他雙手手指不覺如此交疊在身前，輕輕的說道：“布倫達白翡，帝國二王子, 就是你要找的男人。”
林茉手指也不覺微微一頓。
黑公爵繼續說道：“他開啟了六道神紋，是神聖家族私下網絡的黑騎士, 當年親手殺死艾琳卡萊恩。當然, 我還讀取了許多秘密。”
那近乎瘋狂的血腥計劃，王都的一些陰謀者們策劃的可怕獻祭。惡魔雖然愚蠢, 卻蠱惑了人類的野心。
這些事情，黑公爵娓娓道來。
然後他凝視林茉：“那麼, 你準備如何處置布倫達白翡？”
陽光輕輕劃過了餐桌，落在了林茉捏著湯勺的手指上。
黑公爵認真的看著林茉, 凝視著他的茉莉。
林茉陷入了某種沉默, 這種狀態持續了很長一陣，然後她終究緩緩說道：“昨天晚上, 你可以審判他, 讓他為自己作過的事情負責。”
“但是——”
黑公爵認真的凝視著她：“這麼樣一來，你會安心嗎, 順意嗎？”
如此輕輕巧巧，可以抵消你刻骨之恨，誅心之痛。
林茉想，是呀，那種情緒曾經多麼強烈的存在於自己心頭。
那種瘋狂的恨意, 是任何道德規則都無法消除的, 你隻能用規則約束自己的行為。
可那些被人類道德評價為負麵的情緒，卻如附骨之蛆，如影隨形, 無法克製。
然而忽而在這一刻，也不知何時，那些纏繞在林茉內心的酸澀痛楚，竟如煙雲水汽般消失無蹤。
也並不是代表原諒之類，她仍會解決艾威利，鏟除那些依附於神聖家族的黑騎士，將這龐然巨物的爪牙一一斬斷。她會為自己討回公道，彰顯公平，以鮮血回饋冤死的亡靈。
隻不過自己內心之中那種想要瘋狂發泄的不甘，終究還是如此消失了。她本來還想看到艾威利醜態百出，可忽而間就覺得，艾威利的醜態也沒什麼可瞧的。
當年自己以水晶麵具出現於王都，見到艾威利時，一劍殺了他，也沒什麼不好。
怨恨消失得悄無聲息，是因為漫長歲月的消磨？還是自己在布伽感受到的愛、尊重、奉獻，還是自己已經身為一個長者，已經需要指引自己學生前進的方向？是故友們的溫暖，還是眼前這碗很難喝的蔬菜湯？
林茉這樣想著時候，舉起勺子，將那難咽的湯汁又喝了一口。
“我可以的。”
她嘴裡這麼說，心裡也這麼想，雙眼微微有些濕潤。
老生常談，死去的人不會再回來，活著的人應該往前看。可是要做到這一點，終究也是不容易的。
然後黑公爵輕輕的打了個響指，一生低調的二王子殿下腦袋頓時炸煙花，不過這終究不過是一件小事情。
他伸出自己的手，握住林茉的手。
林茉心想，終於不用喝這該死的湯了。
黑公爵咬下了自己的手套，然後輕巧的褪下林茉的手套，再一根根的摘下林茉的金屬手指。
光禿禿的手掌很難看，黑公爵卻瞧得很認真，很仔細。
就像是，這個世界最珍貴的寶物。
他輕輕的，用自己唇瓣貼著林茉的手背：“茉莉，將手指重塑吧，你的金屬手指吻起來冷冰冰的。”
林茉心中一顫，她想，是因為這樣，你才吻我的手指嗎？
金屬手指吻起來冷冰冰的，這也確實是個好理由。
其實林茉早就可以重塑身軀了，隻不過她的心裡總是放不下來。
現在黑公爵就這樣子吻著她的殘肢，仿佛吻著她的心。
陽光吻著林茉的發絲、臉蛋，她眼眶中的酸澀之意添了幾分，又覺得自己仿佛被一雙溫暖的雙臂緊緊攥緊。
她輕輕的說道：“好呀。”
為什麼不好呢？
曾經的熾熱的風卷來了熾熱又痛苦的情緒，可是這樣子的風終究也是會吹走。
改變也不僅僅是這個清晨，是時間撫平了一切。她被阿曼達所救，後來到了聖山，被聖者和西弗恩等人的力量所感染。然後，然後貝芙選擇相信自己，給予她期待。她看著布伽在自己眼前建立，一個新的世界被許多有理想的人士建立，她在神秘穀遇到了夜者，如今自己又成為了林院長，親子教導了許多優秀的學生。
那麼這個清晨，這碗爛透了的蔬菜湯，這個親吻，也不過是最後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