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嗬……”女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尖銳難聽地笑了兩聲,轉過身去又繼續憑借著可怖的力道與那些觸手們纏鬥在了一起。“真是可惜了,可惜……”
“不是由我親手殺了她。”
亞薇特沉默著看著那道魁梧身影隱在霧氣中,聽見身邊傳來行刑官畏懼又驚訝的“羅羅?”之類的呼聲,搖了搖頭,重新提起大劍在一片火光中廝殺起來。
迷霧與未知交織的慘景中,卻沒有人看見,一個渾身黑袍的女人赤腳穿行於這片煉獄中,而身邊揮舞著的觸手與迷霧卻仿佛根本觸不到她的影子。
寬大兜帽的掩蓋下,有個戰鬥著的水手驚鴻一瞥看到了一雙布滿皺紋的蒼老雙眼,而在瞳孔深處,閃耀著金與紅交織的光芒。
在哪?到底跑哪去了?
白禾溪咬牙擊退了身後追著他的觸手,感受到自己的體力與精神力正在以一種不妙的速度飛快下降著。連自己都已然體力不支,那外麵那些行刑官或是水手的狀況不言而喻。
他又往嘴裡灌了口藥劑,一邊繼續在混亂中找著人,一邊在心中罵了幾句那個死了也不安生的家夥。
“找到你了!”
終於,在混亂甲板的一處角落裡,他看見了那個被迷霧籠罩的人。白禾溪飛速跑去,在看見男人麵無表情甚至是有些失去神魂的樣子時愣了一秒。
“喂,埃維?是叫這個名字吧,認識這個嗎,是阿芙叫我來的。”他手指在男人麵前晃了晃,見瞳孔沒有半分聚焦,又從隨行空間裡摸出了一把短刀。
如果趙以歸在這裡的話,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那把在屍體上找了半天都不曾找見的子母刀,如今卻在白禾溪的手中。
他的狀態不對勁。白禾溪將麵無表情的男人拖到一個雨棚下麵,勉勉強強不讓人暴露於外麵的視線之下。全程男人沒有半分掙紮,看起來就好像……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樣。
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問題,要想真正結束這個世界,關鍵還是得在於他身上。
想起秋玹死前讓人給他帶的話,白禾溪歎了口氣,將短刀出鞘半截對準了男人胸膛上方的位置。“對不住了兄弟。”
他手下用力,在皮膚上刻了一道長而深的十字形劃痕。
重新燃起的特殊火焰燃燒著放於男人眼前,源源不斷湧出的血液滴在火焰裡,發出熟悉的滾滾濃煙。好在,現在光是外麵的迷霧已經夠顯眼的了,這些煙霧就不那麼引人注目了。
“快點,快點……”
白禾溪後退幾步盯著火盆,口中喃喃自語道。
血液一滴滴地流下,男人目光始終失焦著分散,也不知道是在看向哪裡。正當外麵的慘叫聲愈發劇烈,當白禾溪不禁以為那人的猜測是錯的的時候,突然間,麵前燃起的熊熊烈火熄滅了。
白禾溪猛地後退兩步,抽出個人武器警惕著盯著雨棚下的情況。
那個叫做埃維的男人一點一點地抬起了頭。
“刀給我。”
他突然開口,語氣間莫名的情緒聽得白禾溪這樣久經曆練的老手也不禁心悸。想了想,還是伸手將子母刀遞給了他,男人握著短刀,沉沉呼出了一口氣。
驀然間,麵前熄滅的火盆突然在沒有人為作用的情況下騰地複燃,火光一下子竄起直至完全點燃了破爛的雨棚。白禾溪吞咽了口口水,又往後退了幾步。
坐著的男人閉上眼睛,抬手放在了自己左胸膛上方心臟的位置。突然間,就在那未止血的十字形傷口仍在往火焰裡滴血的情況下,從那肌肉下方,鼓動著的心臟處,有什麼東西跳動著破開皮肉散出詭譎的墨綠色光輝!
一瞬間自男人身前燃起的烈火衝破了雨棚,竄起升騰到了齊平戰旗的位置。而破開的皮肉下方,那墨綠色依舊源源不斷地從十字中滲出,連周圍破開障礙席卷進來的觸手都避讓著退開了幾分。
白禾溪凝眉看著這一幕,突然又想起了那個主修輔助的女人上船之後帶給自己的話。
“她讓我告訴你:混上船來的那個人是,埃維。但是先按照趙以歸和老梁他們的計劃走,如果他們要殺葉情就把陳皮推出去。”
在那時候看見陳皮釋放靈魂的法子竟然成功了,他原來還以為是秋玹弄錯了,現在才發現,陳皮召喚來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神明。
那才是船長口中的“邪崇”,而真正的神……
白禾溪完全退到了安全的地方,看著那一片再也掩蓋不住了的火光衝天,突然沉沉地歎了口氣。
男人的皮肉骨血自十字形裂口處一層層燃燒殆儘,無儘的詭譎墨綠與那烈火一並燃燒,直至仿佛連那無窮迷霧也要一並燒去。衝天的大火逼退了層出不窮的觸手,任憑海水蒸騰也無法將其湮滅,而後自那滔天火光中,新的本我誕生了。
那是一片肉眼無法窮儘的濃稠黑暗,海神自海上燃起的滔天烈火中睜開了全部的雙目。無數墨綠觸手腕足組成了祂的軀體,在那鼓脹蜿蜒著的節肢皮囊之下,一雙雙赤紅雙目全部睜開,以高速的頻率在眼眶中轉動。腕足上的吸盤鏤空,半墜不墜地懸吊在空中,翕動層疊著的粘膜與口器包裹著墨綠內膜,直直插進無儘之深海,而那底部之下的,是不可窺視之深層全貌。
這下子,哪怕是口口聲聲說著“你們被騙了傳說中的神是邪崇”的水手們也不受控製地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上,垂頭不敢直視傳說中的神明之體。
埃維,envy……原來如此,她早就猜到了。白禾溪深吸一口氣,同樣膝蓋半蹲半跪在了甲板上。
自那無儘深海之中誕生的怪物,嫉妒之源,海洋之主,纏繞之蛇,利維坦。
真正的神明,降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