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南樓把在他臉上放肆的那隻手給拍開。
夜色般幽黑的眼睛盯著喬安年,“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
喬安年故意逗小孩兒:“那要是哪天我不小心忘記了,怎麼辦?又或者,你以後交了女朋友,想要跟女朋友二人世界,不想跟我一起跨年了呢?”
賀南樓:“我不會交女朋友。”
他對談戀愛這種浪費時間的事情沒有興趣。
跟個六歲,毛都沒長齊的小家夥討論女不女朋友什麼的實在有點逗。
喬安年努力憋住笑意,好讓自己不笑場,問小孩兒:“那你說說看,女朋友是什麼意思?”
賀南樓:“阿姨是賀惟深的女朋友。”
賀南樓說這句話時,語氣沒什麼起伏,就好像是用“女朋友”這三個字在造句,喬安年的心還是微微輕扯了下。
父母離婚,雙方都開始新生活當然是很正常的事情。
比起父母選擇過全新的生活,往往給到孩子手中的選擇權十分地可憐。要麼孩子完全被迫接受父母重組家庭的新生活,要麼妥協地接受。
總之,當家長執意組建新家庭時,孩子是無力反對的。
孩子隻有被迫地適應。
小孩兒對女朋友的理解顯然有些偏差,喬安年正經地給“科普”了一回:“是,也不是。我媽是賀叔的女朋友沒錯,不過更多的時候,女朋友表示的意思是,你喜歡一個女生,最後那個女生成為了你的戀人,於是她就成了你的女朋友,是你想要跟她一輩子在一起的存在。”
賀南樓眸色轉深,“你有女朋友?”
喬安年把雙手往腦袋後一枕,張口就來:“有,多著呢。你知道哥哥有多受歡……”
說到一半,意識到這樣有帶壞小孩子的嫌疑,喬安年臨時改了口,“沒有。”
喬安年把手給放平,也覺著這牛|逼吹得有些過了,他轉過臉,自己笑場了,“剛才那一段,掐掉,掐掉啊,開玩笑的,做不得數。”
有過喜歡的人,也試著踏出一步過。當女方快要回應時,他乾了一件特彆不厚道的事——臨陣退縮了。
一個人過了太長時間,他發現,他其實還沒有做好邀請另一個人走進他生活的準備。
又或者應該說,對於會有人深入地參與他的生活這件事,他內心竟然是害怕、排斥多過甜蜜跟期待的。
他真的有愛一個人的能力嗎?他真的能夠給對方幸福嗎?
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他對自己並沒有他一直以來認知當地那樣有信心。
父母跟家庭,以及出身小鎮這件事,還是會讓他在麵對條件好的喜歡的女生時,產生自卑跟退縮。
哪怕當時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單就物質而言,他應該是能夠給與對方一個比較好的未來的。
他還是不敢再邁出去一步。
他會重蹈父親的覆轍嗎?
像他這樣的人,能成為一個女生的丈夫,一個孩子的父親嗎?
想到這些問題,他就沒有辦法不恐懼……
他當時有跟女生發了一條長微信,刨去他家裡的背景,認認真真地說了他當時的想法跟顧慮,也很認真地道了歉。後來,女生結婚時,他還隨過份子錢。
有朋友了解他的情況,給他介紹過家庭成長背景都類似的女生或者是性格活潑開朗的女生,都以失敗告終。
朋友恨恨地說,他這輩子,就是孤注生的命,做好母胎SOLO一輩子的心理準備吧。
喬安年平躺在床上,右腿翹在左腿上,歎了口氣:“可能我這一輩子也交不到女朋友了。不過沒關係,這不是有你麼?等以後你大了,我要是還是老光棍一個,你就偶爾過來陪我這個老頭子種種花,下下棋什麼的。”
喬安年摟過身旁的小團子,讓小孩兒枕自己肩膀上。
幸好在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裡,還有乖崽陪著他。
“不。”
拒絕地不要太乾脆利落。
喬安年轉過臉,微微睜大眼睛,“喂,賀小樓,過分了啊。我又沒有讓你天天過來陪我,就是偶爾……”
賀南樓冷聲:“你剛才說,有一天你會忘記答應我的事。”
喬安年:“……”
可真夠記仇的啊。
“我剛剛明明我說的是哪天我不小心忘記吧?是不小心忘記。比如,人總會有變老的那一天。人老了,記性力就會慢慢衰退。要是哪天真不小心忘記了……”
賀南樓不喜歡這個假設,他打斷喬安年的話,“我會想儘一切辦法,讓你想起我。”
喬安年:“……”
救命,有億點點被感動到是怎麼回事?
他離開家以後,有一年其實曾經回去過一次。
老家已經拆了,聽說他爸跟他繼母一家搬去了縣城。
外婆已經去世,他跟其他親戚都沒有太深的感情。
孑然一身。
除了去世的外婆,他一直也沒被什麼人在意過。
想儘一切辦法,也會讓他記得他什麼的,說明小孩兒現在,應該還挺在意他的吧?
萬萬沒想到,他會有被小團子給治愈的這一天。
“那好,一言為定了啊”
喬安年的腿抖啊抖啊的,不要太嘚瑟。
“寶,窗外的煙花放得是不是沒那麼密集了?等會兒是不是就會停……”
喬安年轉過臉,發現小孩兒不知道什麼時候眼睛已經閉上了,小嘴微張著,睡著了。
累壞了吧?
這大過年的,又是生病,又是吐的,喬安年的手在小孩兒的臉蛋上輕輕地摸了摸。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肩上的小腦袋給挪到床上,喬安年又費老大的勁,把橫睡在床上的小孩兒給移正位置,讓小團子豎躺著,腦袋睡在枕頭上。
喬安年澡還沒洗,小孩兒睡相太差了,去洗澡之前,喬安年不放心,把另一個枕頭給橫在床中間,又把他讓管家給他的一件小毯子,也給橫在中間。
做完了這些“防踢工程”,喬安年這才去洗澡。他換洗的衣服,之前管家也一並給他拿上來了,應該是張倩柔有提前吩咐過。
喬安年洗完澡出來,發現他做的“防踢工程”毀了一半,毯子被踢到床邊,岌岌可危,差一點就要掉地上,枕頭倒是安安穩穩地還待在原地。
早知道……他應該跟管家再要一個枕頭。
…
太多年沒有在除夕夜這一天這麼早就上床睡覺過。
喬安年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完全沒有任何睡意。
煙花把夜空給照亮,眼睛被“吵”到,喬安年隻好去把窗簾給拉上。
忘了帶上手機照片,喬安年就跟瞎子一樣,手放在前麵,笨拙地摸了半天,一步一挪地,總算是依照大致的方位,順利地走到床邊。
屁股坐在床上,坐到了一個溫熱的東西,估摸著不是小家夥的手,就是腿,喬安年趕緊起身,開了燈。
小團子身上的被子都被他自己給踢到床邊,整個人趴在他的“防踢工程”上,腿呈大字型。
他剛剛不小心坐到的,十有八九,應該就是小孩兒的腳。
喬安年:“……”
這不是在床上睡覺,這怕是在床上遊泳吧?
喬安年隻好把人給推回去,又替小孩兒重新把被子給蓋上,期間,差點被小孩兒的手給打到鼻梁。
喬安年:“……”
這睡相,長大以後要是也這樣,會嚴重影響找媳婦兒的成功率吧?
把小毯子給重新疊好,放在枕頭的最中間,喬安年重新躺回床上,關了燈。
剛剛這麼一折騰,喬安年總算多少有了睡意。
時間很晚了,窗外煙花的聲音也漸漸地小了下去,喬安年閉上眼,第一次,在除夕夜,不用在恐怖片的刺激下,順利地入睡。
被煙花綻開的聲音給N次吵醒時,喬安年的心情是崩潰的。
他發現,他被小團子騙了。
這頻率,跟放一整晚有什麼區彆!!!
喬安年有一種想要把身旁的小團子給搖醒的衝動。
說好的不會放一整晚呢?!!!
喬安年拿起床頭的手機,3點15分。
喬安年握著手機,睜著眼睛,毀滅吧。
邊上,小家夥動了動。
喬安年小腹下意識地一緊,就怕小孩兒忽然打到他,或者是踢到他。
臉頰傳來溫熱的觸感,淺淺的呼吸打在他的臉上
喬安年那手摸了摸,摸到了小家夥的臉蛋,往下,摸到了小孩兒的……唇。
所以,貼著他的是,小家夥的嘴巴,不是臉蛋麼?
喬安年沒忍住,笑出了聲。
人類幼崽真的是……充滿驚喜的存在啊。
小家夥估計又是趴在他的“防踢工程”上,怕小孩兒睡得這麼高,不好,喬安年隻好摸索著,把人推回去。
結果,不一會兒,小孩兒又把腦袋給湊過來了。
喬安年:“……”
怕再弄下下去孩子會被他給弄醒,喬安年隻好把“防踢工程”稍稍往下挪,這樣小孩兒的腦袋能挨著他,身體好歹隔著枕頭跟毯子。
偶爾,小孩兒睡熟了,會發出小豬仔般的哼哼聲。
黑暗中,喬安年笑得像個傻子。
說來也奇怪,自從跟他腦袋挨著腦袋,小家夥也就不再亂動。
喬安年閉上眼。
好像,這麼腦袋枕著腦袋睡覺,也還不錯?
…
打工人的職業素養,無論前一天晚上睡得多晚,哪怕上班前半個小時才睡著,在鬨鐘響起時,也依然能夠在第一時間頑強地從床上爬起來。
即使喬安年現在不用工作,打工人之魂卻早就已經千錘百煉。
聽見鬨鐘聲,睜開眼,關鬨鐘,坐起身,穿衣服,一氣嗬成。在張倩柔過來敲門時,他已經洗漱完畢,還把小團子也給一並叫醒,給小家夥擠了牙膏,洗臉。
要不是賀南樓在脫褲子時,堅決把喬安年給推了出去,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