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不對勁並未逃過身邊人地眼睛,一隻纖長雪白的手突然覆在了聞鈞的手背上,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
下一秒,耳邊便傳來了季蘭枝滿含關懷的聲音:“怎麼了,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聞鈞搖了搖頭,為防止被人聽到,以靈力做掩,低聲道:“沒什麼事,隻是感覺這個苗先生讓人看著不太舒服。”
季蘭枝一愣,突然湊到他耳邊小小聲道:“我也看著不舒服,他有種很裝的感覺。”
聞鈞頓了頓,心中那點燥鬱頓時便被這句話衝刷了個乾淨,他哭笑不得地問道:“什麼很裝?”
季蘭枝聲音更小了:“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雖然才見人第一麵就這樣評價對方不好,可對方不僅裝的高深莫測,背後似乎還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讓季蘭枝很不舒服。
靈獸的感官比普通修士靈敏太多,第一眼的感受大概率是正確的。
若不是那一刹那元神激蕩,聞鈞恐怕也不能隻靠一眼便看出這位苗先生的怪異之處。
現在就連師兄都認為此人古怪,表現出了不喜,這個不知從何而來的苗先生,身上必然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目的。
人到齊了,由皇帝起頭,直接進入了正題。
“苗先生,這位乃是無相穀藥王尊的徒弟,藺蒼仙君,也是為了疫病之事而來,聽聞你能治愈疫病,特地想與你交流探討一番。”
“藺仙君,久仰大名。”苗先生朝藺蒼的方向拱了拱手:“藺仙君師從藥王尊,我隻是一介小小的散修,哪裡有資格與仙君交流探討。”
這話說的夾槍帶棒的,藺蒼的表情卻變都沒變,隻是問道:“苗先生,我查看染病之人時,並未探出病因幾何,不知苗先生查出的病因是什麼,治療疫病的丹方能否讓我一觀?”
話音剛落,苗先生的臉色一下子便冷了下來。
他盯著藺蒼的眼睛,冷哼一聲,諷刺道:“藺仙君,你查不出病因是你學藝不精,我無可奉告
。至於丹方…仙君真是在藥王穀中呆久了安逸慣了,想要丹方便隨口差人拿來,又怎知對於我們散修來說,丹方大過生命,哪是你說要便給的?!我可不是無相穀的弟子,對你說的話要言聽計從。”
“這…”氣氛急轉直下,王後有些焦急地看向一旁的皇帝。
這才坐下剛說兩句,便像是要吵起來了。
一邊是能救萬民於水火的苗先生,一邊又是藥王尊的親傳徒弟,哪一方都是他們得罪不起的,若是待會兒真的出了什麼事…
“怎麼突然罵起人來了…”季蘭枝嘀咕了一句,替藺蒼解釋道:“苗先生,藺蒼方才所說的話隻是無心之言,若是你覺著他冒犯了你,大可以拒絕這個要求,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夾槍帶棒?”
苗先生看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聲,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衝座上皇帝王後拱了拱手,朗聲道:“陛下王後,新藥已經在研製當中,在下還有事,先行告退了。”
言罷,也不等兩人說話,便扭頭離開了丹曦殿。
季蘭枝望著他的背影,安撫似的拍了拍藺蒼的手:“這人是不是和藥王穀有仇啊,一句話就炸了,跟個火藥桶似的。”
藺蒼搖了搖頭,眸光低垂,似乎在反思自己方才說錯的話:“也許是我太心急了,可能如他所說,丹方對於散修來說極為重要,隻是藥王穀內丹方都是共享的,我從前也並不了解此事,恐怕冒犯了他。”
“這也不是他亂罵人的理由…”季蘭枝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不過他不配合,那疫病之事隻能我們自己查了。”
藺蒼歎氣道:“這幾日我會去城中看看,再將情況記下傳訊回穀給師尊,也許能發現什麼線索。”
季蘭枝:“也隻能如此了。”
事情朝著這個方向發展是誰都沒能想到的,皇帝捏了捏鼻梁,有些頭疼地說道:“苗先生性子比較高傲,朕曾經也曾提過共享丹方,所有藥材由皇室提供,原意是為了讓他減少負擔,也被苗先生拒絕了。”
林風禦也安慰道:“沒關係,那是他的東西,他不給也沒有辦法。不過他那新藥所真的能壓製疫病,給不給倒也沒太大所謂了。”
“既然這樣…”王後看了看幾人麵色各異的臉,提議道:“幾位這幾日便先在皇宮安頓下來吧,本宮讓下人去安排住處,你們舟車勞頓,便先去休息休息。”
林風禦看了眼身旁的季蘭枝,對王後道:“母後,季師兄體弱,哪處殿宇地龍暖和,便給季師兄安排在那裡住下吧。”
“好。”王後彎起眼笑了笑:“母後知道了。”
……
林風禦雖然人已經去了渡月宗,但皇宮之中依然還留著他的宮殿,他回了宮,自然是要住回自己宮裡的。
季蘭枝幾人的住處則被安排在了他宮殿的不遠處。
得了王後之令,給季蘭枝準備的房間在背風處,最為暖和,不僅地龍日夜燒著,房間中暖盆壁爐也一應俱全。
唯一不好的是,因為房間背風,
朝向也與其他房間不同,便和其他人的房間相隔甚遠。
房間是王後差人安排的,聞鈞便沒開口提意見,直到現在發現自己與師兄的房間整整隔了一個花園,他才有些後悔為何方才沒提。
“我到房間了。”
季蘭枝戳了戳站在他房間門口不動如山的聞鈞:“天都要黑了,你是不是該回你自己房間了?”
聞鈞目光幽幽,像是在看一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師兄這便要趕我走了,分明昨晚還抱著我不撒手。”
“去去去。”季蘭枝揮手趕他:“那是因為客棧裡沒地龍取暖,現在不需要你暖床,讓你自己一個人睡張大床還不好啊?”
聞鈞被推到門外時還不舍地扒著門框,嘴裡念念有詞:“師兄晚上不和我一起睡得著嗎,我不睡大床也可以的…”
季蘭枝:“烏鴉嘴,你才睡不著!”
就這樣,聞鈞被一心想著一個人睡大床的季蘭枝趕了出去。
若是怨念能化作實體,那他現在應該渾身冒著黑氣。
送走了聞鈞,季蘭枝美滋滋往床上一躺。
他果真猜的不錯,皇宮裡的床比蒼雪居不知舒服了多少倍,也不知回山之時能不能向皇帝買張床一起帶回去。
長夜漫漫,還未到季蘭枝睡覺的時間,他摸出本一直沒看完的話本,歪倒在床頭一頁一頁翻看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戌時剛過,季蘭枝便很準時地困了。
他在繼續看話本和睡覺之間選擇了睡覺,將被褥一卷,話本隨意地擺放在床頭,便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準備找周公幽會去了。
然而閉上眼一刻鐘後,任憑困意再怎麼強烈,他也沒能如願睡著。
季蘭枝抱著被子,有些愣神地看向前方,不禁想到:為何會睡不著?怎麼會睡不著?
他都這麼困了,居然還是睡不著!!!
被子很柔軟,房間很暖和,枕頭不高不低正正好,一切都十分舒適。
這麼適合睡覺的環境,他都睡不著,究竟是缺了什麼?
季蘭枝慢慢回憶著自己睡的很香,夢境黑甜的那幾次。
依然是柔軟的被褥,不高不低正正好的枕頭,以及不那麼溫暖的被窩,和……
聞鈞的懷抱。
聞鈞的懷抱?
像是突然被雷劈中了腦袋,季蘭枝霍然從床上坐起,盯著眼前的黑暗愣了許久。
隨著心跳聲越來越大,他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猛地搖了搖頭。
我在想什麼呢???
睡不著是因為沒被師弟抱著才睡不著嗎??
怎麼可能!!!
一定是換了個陌生環境所以才不適應。
就是這樣。
他重新躺回了床上,掀起被子將自己埋了進去。
趕緊睡吧,睡著了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閉上眼睛,季蘭枝開始對著黑暗數羊。
然而他越數越清醒,越數,聞鈞那張臉越時不時出現在他腦子裡。
等到他數到第兩百隻羊時,房間的門被從外麵敲響了。
夜深人靜,敲門聲清脆而明顯。
季蘭枝從被子裡探出頭來,頭頂不禁冒出了一個問號。
他一邊心中疑惑,一邊從床上爬下去。
往門口走時他還在想,這麼晚了,能是誰跑來敲門?
吱呀——
房門被輕輕開了一個縫,月光從縫隙中偷偷溜了進來,在黑暗的房間中打下一束溫柔的白色光亮。
順著月色,季蘭枝往外看了一眼。
當看清來人是誰時,他不禁瞪大了眼睛:“大晚上的你不睡覺不修煉,來我房間乾嘛?”
話音將將落下,一隻大手穿過門縫,拿著一朵剛從花園中采下的山茶花,彆在了他耳後。
背靠盈盈月色,那人輕輕笑了一聲。
“怕師兄睡不著,特地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