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冰河期的二月天,寒風瑟瑟,人站在屋子外麵依然有些冷。
惠娘陪著沈溪等在院子裡,後來小玉送燈籠過來,本想留下來陪著一起等,惠娘卻覺得一個小姑娘夜裡站在外麵太涼,讓小玉先回去休息。
“姨,你回去吧,我娘其實並不是恨爹在外做營生,隻是覺得爹沒有告訴她,不尊重她……等她順了這口氣,應該不會責怪爹,畢竟爹才是一家之主。姨回去休息好,明天還要開鋪子。”
沈溪的小手被惠娘的纖手握著,心裡一片溫馨,卻又不舍得眼前美麗善良的女人在寒風中受凍。
惠娘笑著道:“不打緊的,平日裡回去也要看看賬本才能睡下。要是不知道你娘是否原諒你爹,我回去也睡不踏實,倒不如等等。”
沈溪心想,這就是寡婦的日常生活嗎?
晚上難以入眠,就起來看賬本,是不是就像民間傳說那樣,那些有貞節牌坊被官府推崇為道德楷模的婦人,到了晚上就得撒豆子,一邊紅豆一邊綠豆,一揀就是一晚,才能打發這長夜漫漫無儘愁思之苦?
“要是姨睡不好,我看這樣吧,我把給韓五爺的說本,等他謄錄完之後再交給孫姨帶回去,這樣姨睡覺前可以看一看,看著看著說不定瞌睡就來了。”
惠娘臉上露出歡喜之色:“好啊,姨真是盼之不得呢。”
看到惠娘臉上多了幾分歡快明媚,沈溪心裡稍感安慰,過了一會兒惠娘又感慨地道:“小郎,姨總覺得你是上天賜給姨和曦兒的寶貝,懂事又乖巧,還善解人意……唉,可惜你隻是個孩子。”
這句話的前半段娓娓動聽,沈溪聽了大感振奮和迷醉,可說到後來卻異常殘酷……的確,他隻是個孩子,不能擔當女人的避風港,這不是十三四歲過上幾年就可以成家立業那麼簡單,他才不到八歲,真正有擔當也要十年後。
十年,誰又知道會變成何等模樣?
到最後,愁苦的反而變成沈溪,他站在那兒唉聲歎氣,想了半晌,突然發覺其實屋子裡麵的爭吵聲已經停了很久。
沈溪想起件事:“姨,黛兒呢?”
惠娘四處看了一眼,隨即從門縫往裡瞥去:“不會是在裡麵吧?”
“她膽子小,不可能在堂屋裡……唉,怎把黛兒給忘了,不要聽到爹娘吵架,把她嚇著了,離家出走吧。”
沈溪一邊說,一邊走進偏房,發現林黛正坐在裡間的床邊吃炒豆子,這是聽書時惠娘買的,一份四文錢,林黛嘴饞,沈溪便把自己那份給了她。
“在這裡乾嘛?我還擔心你走丟了呢。”沈溪帶著責備的口吻對林黛道。
“哦……”
林黛應了一聲,停止吃豆子,臉色微紅。不過沈溪剛轉身出去,她又開始吧嗒吧嗒吃起豆子來,卻不敢吃得太大聲,宛若小耗子夜深人靜啃桌腳一般。
沈溪回到院子,看到惠娘臉上湧現欣慰之色,好奇之下也湊到堂屋門前,透過門縫往裡麵瞧,周氏似乎已原諒了沈明鈞,這會兒正坐在相公腿上,臉上依稀還能見到淚痕。
“……銀子要收好,彆丟三落四的,以後這個家,妾身還有小郎,都要靠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