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秀才立時有種想一頭撞死的衝動。
本來坐在前麵,是為了能更貼近這位新任的提學官,爭取給提學官留下好印象,這下反倒弄巧成拙,連王守仁這樣一代哲學家,七天七夜都沒從竹子上得到至理,讓他對著張桌子不到半個時辰,腦袋裡沒有任何至理,隻能是一團漿糊。
“這個……方桌……這個……”
蘇葵怒道:“什麼這個那個,這學生叫什麼名字?把他名字記下,我倒要好好查究,他的生員是怎麼考上來的!”蘇葵火冒三丈,他來跟學子“格物致知”,這些學子隻會陳詞濫調跟他敷衍。
彆的生員有人暗自偷笑,也有人緊張不已……一個不成,自然會換下一個,如果正好撞到自己頭上,那可就倒大黴了。
就在眾人惶惶不安時,蘇葵指著第二排在那兒煞有介事搖頭晃腦的二十餘歲生員道:“你來!”
“我?學生……嗯……”
那學生站起來,體似篩糠,半晌後支支吾吾道,“學生愚昧,不能格其理。”
蘇葵更加惱火:“記下來記下來,我就不信,這汀州府之地,難道連個致學之人都沒有?”
蘇葵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自然不肯善罷甘休,馬上要繼續點下個人,旁邊的汀州府儒學署教諭胡為潘有些著急,這麼點下去,莫非今年府城的歲考要全軍覆沒?他心想:“我可要趕緊想個辦法,讓蘇提學轉移視線。”
胡為潘道:“蘇提學,本地去年院試,有寧化縣十一歲學子沈溪,得中院試第二。”
蘇葵點頭道:“本官也有聽聞。”
胡為潘續道:“去年汀州府院試第一場,四書文小題第一道,為‘止於至善’,在所有答卷之中,唯沈溪之作最為前任劉提學所欣賞,蘇提學為何不問問他的意思?”
一句話,頓時讓沈溪成為眾矢之的,很多人都側目看向沈溪,他們想知道現在沈溪應該有多狼狽。
胡為潘作為程朱理學的擁戴者,對於劉丙補錄沈溪的事不太讚同,現在於府城眾生員有麻煩的時候,就推沈溪出來擋槍。
蘇葵抬頭道:“沈溪何在?”
不用沈溪應聲,蘇葵的目光已經落在沈溪身上,也隻怪沈溪年歲小,在一眾士子中最容易辨認。
沈溪無奈,隻能站起身給蘇葵行禮:“寧化縣生員沈溪……”
“知道你來曆,既然你聽清本官之前所言,就先格物一番吧。”蘇葵有些不耐煩打斷沈溪的話道。
沈溪心裡暗罵胡為潘。
但有些事是他自己招惹來的,現在我是崇尚了心學,為你們這些理學之人所不容,但不用幾年,心學就會迅速崛起,甚至朝廷中人都對心學崇尚不已。現在的痛苦,是為了迎接黎明……
沈溪安慰自己,但他心下也覺得有些困難,因為“格物”的道理,是非常不容易說的。
沈溪再行禮道:“學生鬥膽,想問蘇提學一句,不知蘇提學對於這方桌格物,有何見地?”
一句話,不但讓在場學子嘩然,連蘇葵也是一愣。他出題考眾生員,現在被以同樣的問題回敬過來,還是個十多歲的少年,未免就有些“狂妄”。
胡為潘怒道:“沈溪,這是你跟提學說話的態度?”
沈溪正色道:“學生以為,學問之道在於博聞強識,學生心中是有一些淺見,但想聽蘇提學所言,格物之道,在於為至為儘,但學生的淺見不足謂至儘。所以才想先聽聽蘇提學的教誨,才好發表己見,也是學生想多學習參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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