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生員來說,學到老便要考到老,但當了先生開館授徒後,就沒有太多時間去備考了。
考鄉試通常都是一去幾個月,學塾又不能荒馳,所以一般考上生員後,都會趁著年輕去考兩三次鄉試,若都落榜的話,為生活所迫,就必須要尋個教書的營生做,養家糊口。若到晚年,就更加無法每次長途跋涉去省城考試了,就算有那心也沒那精力。
無論是蘇雲鐘,還是馮話齊,都是在治學上相對有建樹之人,他們教學方法不同,但對於學生的期待是完全一樣的,學生有本事,對他們而言並不是丟人現眼之事,值得自豪和欣慰,他們自己沒有完成的進學夢想,往往會寄托在學生身上。
這也算是高風亮節的一種表現。
沈溪心想:“我以前總覺得蘇先生迂腐,但現在看來,還是我太過狹隘。讓大伯去當教書先生,就沒有這等氣度。”
歲考的考場,不分考棚和座號,可以自己選擇坐的位置,最後閱卷時也不會謄卷糊名,是誰寫的文章,對閱卷官來說一目了然。
雖說考試結束後,提學蘇葵隻有一天的時間閱卷,但讓他隻看一兩百篇文章,勞動量並不是很大。
考生落座完畢,蘇葵終於在千呼萬喚中走出來,眾生員起身行禮。
蘇葵顯得有些不耐煩,他這幾個月時間走遍全省,把所有府縣的生員都考了一遍,其實整個人已經相當疲憊。
主考官坐定,開始放題。
雖說最後決定成績的是四書文小題,但五經文的大題也要出。四書文是同樣的題目,眾生員四書文必答,五經文選答一道即可。寧化縣儒學署的教諭作為佐官,幫忙監考,蘇葵坐在主位上,連座位都沒挪一步。
考題隨即公布,所有考生都眼巴巴盯著四書文考題,畢竟這涉及到能否保住廩生名額,以及進補廩生、增生的問題。
衙役拿著巡牌走過考場,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看著巡牌,生怕錯漏了上麵任何一個字。等巡牌到沈溪麵前,他終於看清楚上麵的題目:“舍其梧檟,口之於味也。”
饒是在場都是自詡才學都不錯的生員,見到這種題目,頓時都感覺到頭疼不已。
又是不搭調的截搭題,前後所議論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舍其梧檟”,論的是著眼於小處還是大處的問題,語出《孟子·告子上》,原文是:“今有場師,舍其梧檟,養其樲棘,則為賤場師焉。”說的是一個園林師,若不去維護梧桐樹和檟樹,而去保養酸棗樹和荊棘,這個園林師就是低賤的。以論述“養其小者為小人,養其大者為大人”的道理。至於後半句,則是孟子論君子品性的問題,說的是“仁、義、禮、智”對於君子,就好像是味道對於口舌,那是本性。
四書文太難,眾人思索半天不得論述之法,許多人隻好轉而先作五經文。
但沈溪覺得這種題目尚可,其實截搭題要破題,無非是從出題人的思路去考慮,因為一些題目都是有來由的。
就好像這道題,為什麼蘇葵會拿來作為生員歲考考題,而不是等留著當院試的考題?很簡單,因為這種問題對於考院試的童生來說,還顯得太過深奧了些。
跟一群童生說“仁、義、禮、智、信”可以,但說“因小失大”,就算作出來的文章也會顯得空泛。
在場的生員是什麼人,一群已經有功名,甚至在教書育人之人,所以涉及到“舍其梧檟”,就是要忠告眾生員,你們要教學生弟子,也要注重自己的學業,不能因小失大,而在自己品格的培養方麵尤為要重視。
至於個人品格方麵,自然要用儒家五常來嚴格要求自己,也就是“仁、義、禮、智、信”,缺一不可。這同時是育人子弟的一種標準,要把這種理念傳達下去。
想明白這些,要破題就不是很難了。
“觀聖人微事,可見全體焉。”
沈溪想了想,繼續落筆,“觀人必觀於其大,立乎大者,可不責其小也;而尤必觀乎其小,小無不該,而後乃愈成其大。”
破題之後,後麵相對則簡單許多,一篇文章寫下來,前後隻用了半個時辰,檢查仔細一番,才落於卷子上。
再做五經文大題,做好之後還沒到中午。
沈溪做題已經算是很快了,但畢竟參加歲考的都是有功名在身的生員,有才學的人不在少數,沈溪放下筆時,也已經有人做完。
參加科舉需要注意一點,檢查必須在草稿紙上,隻要覺得沒有錯漏便要照抄到試卷上,謄抄時絕對不能出現錯彆字,就算真的不小心寫出錯彆字,也不能隨意塗黑修改,否則主考官會認為你留記號,有作弊的嫌疑,這種卷子隻會被當做廢卷處理。遇到這種情況,隻能將其當作是“通假字”,視而不見。
所以在科舉考試中,謄抄到卷子上的時候必須要認真仔細,一點錯漏都不能發生,否則沒資格怨天尤人,隻能怪自己馬虎大意。
到下午收卷,遠沒院試那麼正規,均是生員自己上前把卷子交到儒學署教諭那裡,交卷後生員即可自行離開。兩天後出案,也不會像正式科舉放榜一樣,生員隻需要儒學署查閱成績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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