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省瑜仗著是官宦子弟,加上年輕氣盛有才華,在福建士子中擁有一定的聲望和名氣,但來到京城之地天子腳下,他的身份和才學迅速顯得平庸起來,走到哪兒也不會顯得光芒耀眼,對於聲名鵲起的沈溪充滿了嫉妒。
“吳公子若不想理會,隻管袖手就是,無人強求,可在下畢竟與沈老弟一同前來應試,就算不能一同回去,也不能什麼事情都不做,最少要將自己的心意儘到。”
蘇通見到吳省瑜本來很欣慰,想到大家是同鄉,吳省瑜跟沈溪一樣還是太學生,其祖父官居山西布政使,有他幫忙,救人的路子或許會寬廣許多。
可吳省瑜一來就勸他明哲保身,本是出於好意,但蘇通並不領情,他為人算不上正派,但基本原則還是要講的。他與沈溪同來京城赴考,彼此都舉目無親,朋友間最起碼的幫襯和照應實乃份內之事。
吳省瑜沒想到蘇通如此講義氣,微微點頭:“那是否先等看過放榜後,再去投帖?到時在下與蘇公子同行,如何?”
蘇通暗忖:“你剛才還勸我袖手旁觀,怎突然這般好心要幫忙,莫不是想落井下石?”
蘇通想了想,自己在京城畢竟沒什麼人脈,需要仰仗吳省瑜的地方很多,於是道:“那先等我寫封信回汀州,讓沈公子家人有所準備,請吳公子在外等候。”
隨後,蘇通拿起毛筆,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快速地寫了封信。蘇通邊寫邊想:“如今沈老弟他牽扯進鬻題案,都是我不好,他早提醒我不要跟程敏政走得太近,這下程敏政一乾人等都被牽扯進去。我最多是儘人事,該做的,是早些通知沈老弟家人……”
寫完信,蘇通趕緊讓小廝送往閔生茶樓,那邊若有福建人南下,將會把信捎帶到福建。如今汀州商會已經開遍福建和江西各地,隻要能尋到商會分館,要不了多久就會送到惠娘和周氏手裡。
之後蘇通便匆匆忙忙與吳省瑜出來,往貢院那邊行去。
本來進士放榜可以在客棧等候,但舉子們迫切想知道自己是否榜上有名,誰會甘心在下榻的地方一個個等人前來傳報?
那不是要急死人嗎!?
一路上,蘇通和吳省瑜所見舉子不少,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卻基本沒人過來打招呼。
沈溪牽扯進鬻題案的事已在眾士子中傳開,大多數人都幸災樂禍。
讓你沒事在京城出風頭揚名氣,如今你與唐寅一樣,等著下大獄遭酷刑最後落得個發配充軍的悲慘結局!
旋即一個個又都覺得,儒家所崇尚的中庸之道乃是天地大道至理,凡事千萬莫作那出頭鳥,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世態炎涼,世態炎涼啊!”
快到國子學門口時,蘇通不由發出感慨,“會試之前,沈老弟在我福建士子中威望何其高,恭維之人遍地,如今卻是落井下石……”
吳省瑜在旁邊有些不屑地想:“就算沈溪名氣再大,彆人恭維的也是沈溪,與你何乾?說是感同身受,卻隻是想借著沈溪的名氣為自己揚名,受人恭維而已。”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退避三舍,有二人為問明情況,特意過來找蘇通敘話。
此二人,正是昨日與沈溪一同被拿去北鎮撫司的倫文敘和孫緒。孫緒道:“這位想必就是來自福建汀州的蘇公子了?”
“不才正是。”
蘇通雖然不認識孫緒,但他卻識得倫文敘。當初他隻是以晚輩求學者的身份拜見倫文敘這位大儒,這才兩年不見,他自己已然是舉人之身,與倫文敘平輩論交,令他心中有種揚眉吐氣之感。
孫緒輕歎道:“昨日之事,說來慚愧,沈公子與我二人一同接受李大學士考校,三人之中,以他表現最好,未料卻被李大學士留下,我二人……唉!”
孫緒和倫文敘對望一眼,眼神中除了遺憾,還有為沒能當著李東陽的麵為沈溪說情而自責。
孫緒接著道:“讀書人本該共同進退,但昨日境況太過特殊,誰都不願牽扯進鬻題案。若隻因為沈公子才學卓著,而被認定為與鬻題案有關,恐天下士子不服。我幾人,不妨聯名上書朝廷,為沈公子說情……”
吳省瑜直接出言打斷孫緒的話:“這位孫公子,切莫以為自己一人,便可以代表所有士子。咱們寒窗苦讀,所求不過一個公允,如今禮部會試鬻題案發,正義無存,談何能令天下士子心服口服?”
“你?”
孫緒驚訝地打量吳省瑜,開始蘇通介紹時,說這位吳省瑜是汀州同鄉,再加上吳省瑜跟蘇通走在一起,讓孫緒覺得,吳省瑜這是準備出手幫忙,卻未料吳省瑜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反對他們幫沈溪出頭。
這算什麼同鄉?
吳省瑜本以為,沈溪被拿去北鎮撫司,會被直接酷刑拷問,誰知道竟然是被李東陽“考校”,聽孫緒的意思,沈溪在這次考校中表現似乎還挺優秀。
吳省瑜本想以同鄉的立場,幫沈溪一把,但此時他又改變主意,這沈溪處處搶他風頭,活該倒黴。
孫緒心高氣傲,聽到令他不爽的話便要好好說道一番,卻被倫文敘攔下。倫文敘道:“沈公子尚且在北鎮撫司內,此乃天子欽定之要案,切不可輕舉妄動。待禮部會試放榜後,李大學士必會上書朝廷,到時再聯絡眾舉子,設法營救不遲。”
蘇通本沒什麼主意,聽倫文敘說得在理,不由點頭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