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五章 困城(中)(2 / 2)

寒門狀元 天子 4673 字 10個月前

沒有妻女,隻能靠賺撫恤金“儘孝”,這也算是這時代推崇的以孝治國的一個表現。

沈溪聽了鼻子有些發酸,又問了兩句,才知道這人跟軍中大多數士兵一樣,世襲的軍戶,家庭狀況不是很好,家裡“有出息”的讀書,較次一等的則種田,最沒出息的則出來繼承軍戶職務。

哨兵是子承父業,上麵有個哥哥,下麵有個弟弟,但哥哥、弟弟比他有能耐,哥哥在家鄉中了秀才,弟弟則負責栽種十幾畝田,娶妻生子,而他則頂替父親到京營當差,一來就好幾年無法回鄉。

自永樂十三年起,朝廷規定各地衛所軍每年輪流上班赴京操練,其中部分兵馬會留下來,成為京營的一員,想必這個哨兵就是這種情況。

“……我來京城前,家裡曾保過媒,是個寡婦,身邊沒有子女,說是回去就能成婚,本來說隻是一年,誰想這一出來就是五年!”

老兵說出來無比淒涼,沈溪聽了也有許多感慨。

兩個人坐著侃起了大山,仿佛此時沈溪不是什麼中軍主帥,隻是一個普通士兵,而且還是新兵,正在跟老兵閒話。

哨兵又道:“大人,這次我估摸真回不去了,說不一定哪天就會死在這裡……彆人說這個城堡叫土木堡,大明曾在這裡打過敗仗,不知是真是假?”

“嗯!”

沈溪點了點頭,“那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大明的皇帝還在這裡被人擄劫走了。”

“後來呢?”老兵迫不及待問道。

沈溪想了想,道:“後來,俘虜我大明皇帝的瓦剌人,殺去京師,但那一年京師並未失守,不多久,瓦剌人就撤兵了……”

沈溪講起當年的土木堡之變,心中一陣冰涼,因為他自己也身陷在這該死的地方,現在有很大的可能,他也要長眠於土木堡的殘垣斷壁下,這是他很不願意見到的結果。

講完故事,沈溪抬頭看看天色,估摸差不多該走了,倒不是怕有韃靼人過來擄人,前日大敗後,韃靼人輕易不敢靠城塞太近,因為他們也怕遇到埋伏,這裡到處都是明軍布置的陷阱,要是碰上地雷或者火藥包,動輒喪命。

韃靼人現在的戰略就是困守土木堡,出來跟明軍交戰殊為不智。

哨兵道:“大人,您要是能回到京城,不知是否可以幫我帶個口信……”

“我爹在我四歲的時候患上重病,兄長又讀書,負擔很重,家裡缺少勞力,我平日也賺不到幾個銀子,這裡有八兩銀子,是之前您下發的犒賞,還有就是開戰後從韃靼人屍身上摸來的……我想送回去,讓家裡的日子過得好一點!”

說著,老兵用粗糙的大手,從懷裡摸出了小布包來,裡麵的八兩銀子都是小銀錁子,有些上麵還有絲絲血跡,可以說是真真正正的賣命錢。

沈溪本來想惡狠狠地說,你自己回去交給父母家人。

但最後他忍住了,一個老兵在最危險的地方執勤,隨時都可能麵臨危險,心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幾兩銀子,或許他從來也沒見過這麼多錢,當得到後,他沒去想拿這筆銀子成婚生子,而是想用這筆銀子孝敬父母,讓家裡人過上好日子。

“行,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沈溪問道。

哨兵回答:“蘇六,鳳陽府定遠縣的。”

沈溪笑了笑,道:“中都,好地方啊,等你平安回去時,記得跟我把銀子討回去,這是信物!”

為了讓老兵安心,沈溪從懷裡隨便摸出塊腰牌,卻是當初謝鐸為了方便他在國子監行走,給的他一塊通行令牌,這東西對他來說有一定的紀念意義,但實際作用並不大,便被他交給老兵。

老兵見到這塊精致的牌子,心頭很高興,視若珍寶一樣塞進懷中,原本要起來送沈溪離開的,但沈溪隻是擺手讓他繼續藏好,然後獨身離開前線陣地,從塹壕返回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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