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弘治皇帝如此說,張皇後原本帶著欣喜的臉上,籠上了一層陰霾。她雖未出言點破,但情緒的變化還是很容易被朱祐樘掌握。朱祐樘道:“皇後,你可是擔心太子?朕這就讓人把他叫回宮來,即便國難當頭,他身為太子也不用事必躬親,不是還有劉少傅他們嗎?”
張皇後抹著眼淚,道:“皇上,臣妾擔心的就是劉少傅他們啊……您不知,皇兒主政這些日子,劉少傅等人陽奉陰違,不但不用心輔佐和教導皇兒,反而將皇兒監國的權力架空,自己成立了個什麼總理軍務衙門,皇兒跟他們征調兵馬,也無人肯應,剛傳來消息,皇兒在崇文門遇到韃子攻城,弓箭幾乎是擦著皇兒的頭皮飛過去的!”
“什麼!?”
朱祐樘之前臉上還滿是欣然之色,聽到這話後,臉上登時又是一片陰霾。
朱祐樘咳嗽幾聲,示意蕭敬扶他下地,張皇後趕緊也上前攙扶,朱祐樘站起身來才意識到自己並未想好要做什麼,當下勉強徘徊兩步,感慨地說:
“臥榻日久,朕的腿腳也不靈便了……皇後,你也彆責怪劉少傅他們,大臣們或許是一心為國,擔心太子瞎胡鬨,才會如此作為。不過,太子上城頭這事,始終有失體統,就沒多安排人手去保護太子?”
蕭敬道:“皇上,如今府軍前衛和錦衣衛上百護衛,隨時保護在太子身邊。之前老奴派人請太子回宮,但太子卻怎麼都不肯回來,說是要代陛下鎮守城門,鼓舞三軍士氣!”
蕭敬轉達的話,未必是朱厚照所言,即便朱厚照真這麼說過蕭敬也未親耳聽過,這番說辭是想讓皇帝知道太子既有能力又有擔當,而且還有孝心和有勇氣,屬於為皇帝父子唱讚歌。
果然,朱祐樘聽到此話,臉上顯現寬慰之色,道:“皇兒真的長大了,朕之前還一直誤會他,他的魄力……連朕都自問不及。但他始終是國之儲君,不能有任何意外,哪怕是換朕這把老骨頭去城頭,也不能讓皇兒冒險!”
張皇後輕喚一聲,道:“皇上!”
朱祐樘略微沉思,道:“這樣吧,朕要見劉少傅等閣臣,還有馬尚書、熊侍郎、張老公爺……以及壽寧侯。也罷,朕親自去一趟文淵閣,準備移鑾!”
蕭敬趕緊勸阻:“陛下,您龍體尚未痊愈,還是讓幾位大臣到乾清宮來見您更為妥當。之前宋太醫曾有囑托,您的病有中風之兆,不可輕易出內帷,老奴這就去傳見,也多用不了多少時間!”
朱祐樘有些苦惱:“朕正當盛年,如何卻有了這疲弱不堪的身子?蕭公公快些去吧,皇後,與朕先在寢榻上坐一會兒!”
張皇後跟丈夫一起坐下,感覺夫妻關係有些疏遠,她誕下小公主後,朱祐樘一直生病,夫妻間不僅沒有魚水之歡,連起碼的相敬如賓都沒有,張皇後心有怨懟,但她不會輕易表現出來。
張皇後本想把小公主抱過來給丈夫看看,畢竟從孩子出生到現在,朱祐樘一共隻見過兩麵,但見到丈夫的精神狀況不是很好,也就作罷。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內閣三名大學士,外加兵部侍郎熊繡抵達乾清宮,至於張懋和張鶴齡等人尚在傳召,馬文升因為生病的緣故無法進宮。
天子寢殿內,朱祐樘坐在龍榻上,看著下麵幾名大臣,情緒有一些細微的變化。
之前弘治皇帝對自己的大臣那是絕對信任,但因幾位大臣對太子陽奉陰違,再加上謝遷之前為沈溪的事情要挾他,朱佑樘開始覺得這些大臣都有私心雜念,而不能為皇家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劉健上前奏稟:“陛下,狄夷進犯京師,三邊兵馬至今尚滯留太原、大同一線,各地勤王兵馬也尚未至,京師孤立無援……”
以前無論劉健說什麼,朱祐樘都覺得有道理,但現在劉健的話卻已經無法獲得朱祐樘的信任。
朱祐樘問詢許多關於京畿防備的事情,突然問了一句:“土木堡戰事,也結束了嗎?沈卿家……如今如何了?”
朱祐樘突然過問一個“死人”,讓在場幾名大臣有些尷尬。
沈溪在當今的大明朝廷屬於禁忌,如果不是沈溪把之前韃靼人的動向預料得那麼準確,在場這些大臣也不用像現在這麼難以下台,沈溪表現得越優異,越襯托出他們的昏聵與無能。
李東陽道:“回陛下,延綏巡撫沈溪在土木堡戰事中落敗,恐已殉國!”
謝遷瞪了李東陽一眼……你怎知沈溪小兒已殉國?親眼見到了?
朱祐樘聽到這消息,不動聲色道:“沈卿家乃大明忠臣,他既已殉國,沈家一切優待不可免,定要讓京師全體將士知曉,朝廷會善待為國儘忠之臣!”
謝遷這下更不滿了,之前他還以為皇帝出言詢問土木堡戰事是出自對沈溪的關心,現在他才明白,朱佑樘不過是想借厚待沈溪親眷這件事來做一些文章,為京師保衛戰贏得軍心和民心。
謝遷心想:“沈溪小兒活著的時候為你們利用,現在人死了,還要被你們拿出來說事,真是死也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