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入朝為官,就算學問不錯,在時文上甚至可以說已有極高的造詣,翰林院的工作也能勝任,但這不代表他在處理朝事上也能做到遊刃有餘。
此時謝丕陷入了年輕人的誤區,便是一定要營救朝中忠義之士,想了許久才道:“那就懇請陛下派人詳查此案,還楊主事一個公道!”
謝遷沒好氣地喝斥:“公道?你可知什麼是公道?朝中哪裡有什麼公道可言?”
“你說派人去查,若是幾位皇陵督工什麼都沒做,他們敢上書反駁楊名父,說楊名父造謠?”
“你可知為何劉少傅和李大學士不出來為楊名父說話,因為朝廷已派人去查過,泰陵玄宮金井裡雖然有水,卻是死水,未見泉湧。”
“雖然你我都知道,出水的井口一定是被人堵上了,但如此一來不就沒有證據了麼?陛下心中早就對內閣擅權有看法,料定楊名父乃是劉少傅和賓之派去調查皇陵工期延後之事……陛下這麼做,其實是敲山震虎,讓內閣少自以為是。”
“若此時老夫去跟陛下談事,陛下會給我好臉色看?”
謝丕聽得目瞪口呆,麵對謝遷一連串的問題,他不知該怎麼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期期艾艾道:“那……那父親準備不為楊主事說情麼?可是……父親之前答應過兩位尚書的……”
“答應是一回事,至於是否去做,則是另一回事……他們為何自己不去麵聖說情?說到底,他們也知道這種事要觸陛下的黴頭,為父在朝中這麼多年,之所以能坐到今天的位子,靠的就是三寸不爛之舌。”
“為父從來沒想讓你也做個巧舌如簧之人,但你要記得,若是你沒有一張利嘴,最好彆摻和進朝廷的是非中!就算遇到事情有人主動挑頭,你也隻能隨大流,遇到難以決斷的事情,必須先問過為父的意見,擅作決定的結果,便是被擱置一邊,鬱鬱不得誌!”
謝遷說完,一擺手,示意謝丕回去休息。
謝丕走後,謝遷微微一歎,搖頭道:“我這兒子,還是上不得台麵,不知他何時能有沈溪小兒一半的本事,甚至不說一半,有個一兩成,我也死而無憾……”
……
……
謝遷言而有信,所以他最終還是去見了朱厚照,跟小皇帝談了楊子器的事情。
朱厚照一臉惱火地看著謝遷。
“……謝閣老,朕一向覺得,你跟劉少傅和李大學士不同,你懂的事情比他們多,而且做事更加圓滑,以前父皇便如此評價你,他說:朝中真正能幫到我的,隻有您一人!”
朱厚照學會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謝遷明白,朱祐樘根本不可能說這種話,但他依然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神色,恭敬行禮道:“先皇抬愛,老臣實在汗顏……”
朱厚照笑道:“謝閣老既然明白父皇對你的器重,那就應該好好為朕做事。現在朕剛登基不久,甚至尚未改元,朝中大小事情,朕都無法做主……”
又是暗示……
謝遷心裡揣著明白,但這個時候他必須得裝糊塗。
“陛下,老臣明白陛下登基後的苦衷,但老臣在內閣的境況,恐怕陛下也有所耳聞吧?”謝遷反問。
朱厚照顯得很感慨:“誰曾想,你我君臣淪落到今天這地步?謝閣老來為楊子器說情,想必是礙不過人情!”
“其實在朕看來,這種人最該死,總喜歡無中生有……你說泰陵玄宮都已經快完工了,這可是花費四個多月時間,耗費民脂民膏修建而成,他一句話就說讓朕改址,還說不改朕就不是孝子!”
“去他娘的,他為他老爹選墳,自然可以隨便改,皇陵修造是那麼容易更改的嗎?朕不是想為難這個人,但這個人實在可惡,謝閣老,你說吧,朕應該如何懲罰他?”
謝遷思索了一下,遲疑道:“陛下還是小懲大誡為好,或者……把事情徹底調查清楚,如此才能安天下悠悠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