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遷皺眉不已:“陛下不過是對婚事不滿……他若不願跟皇後合巹,便暫且相敬如賓當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在人前裝出一副恩愛的樣子便可,何至於像現在這般留在宮外而不回?你小子可彆胡亂給陛下出主意,這可是彌天大罪!”
沈溪嚴肅地說道:“閣老,有些事您既然清楚,不必來問學生,學生對陛下是否回宮之事並不關心。”
“太後係請閣老勸說,而非學生,學生認為這件事無法如願以償……隻是事情無絕對,若閣老去見了陛下之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陛下領會到太後和閣老良苦用心,說不一定會回宮去呢?”
言語間,沈溪表露出很大的不耐煩。這件事原本就跟他沒多大關係,謝遷卻一而再而三地到他麵前說事,甚至讓他出謀劃策,而他卻不想摻和進去。
最讓人無法接受的便是強人所難,沈溪明明不想管,非讓他管,而且謝遷言辭咄咄逼人,總是把他當下屬使喚,實在讓人無語。
謝遷黑著臉站起身:“老夫不問你具體策略,你且說,老夫見了陛下後,當如何開口?”
沈溪聽到如此不識好歹的話,搖頭苦笑:“閣老的意思是……希望以學生口吻跟陛下攀談?”
謝遷打量沈溪,咬牙道:“你小子,怎不理解老夫良苦用心?老夫這是栽培你,讓你早日成為朝廷棟梁!”
沈溪反唇相譏:“閣老真是用心良苦,既如此,為何不讓學生留在地方?就算是在三邊總督任上遭遇戰事,也比在京城淌混水好得多……再者,要是兵部尚書都不算國之棟梁,難道等封公封侯,才算棟梁之才?”
謝遷詞窮了,不知該如何跟沈溪辯駁。
沈溪最後提醒:“閣老,學生在這件事上的確幫不上太大忙,隻能稍微提醒一下,之前陛下帶劉瑾來見學生,那時候劉瑾還安然無恙。後來劉瑾回宮時卻傷痕累累,顯然是以詐傷博得太後同情,至於彆的……隻有閣老慢慢揣摩了。”
“你從何得知?”謝遷好奇地打量沈溪。
沈溪道:“閣老在京畿有眼線,能知道宮內秘辛,難道學生就不可以?閣老還是速速去麵聖,然後早些回宮複命才好……就算此事無果,太後也不會把閣老如何!”
……
……
本來就是可完成可不完成的差事,沒人強迫謝遷一定要把朱厚照勸回宮。
實際上,朱厚照回不回宮對大明造成不了太大影響。
在沈溪看來,平時朝臣就見不到君王,朱厚照基本都是在宮外豹房吃喝玩樂,白天是否回宮睡覺難道有什麼差彆?
權力旁落終歸會被劉瑾掌控,至於劉瑾掌控不了的,朝中則會展開爭奪,說白了朱厚照的任性,隻是增加劉瑾擅權的力度,讓沈溪在朝中跟劉瑾爭鬥時需要更加留心,至於彆的影響,還真沒有。
現在隻是關係麵子問題,張太後不想讓朱厚照這個皇帝成為全天下人笑柄,而朱厚照則因為張太後提出廢帝的構想而心生怨恨。
母子二人現在正處於冷戰中,誰貿然摻和進去誰不得好,正是因為沈溪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不會插手。
“還是劉瑾聰明,找人把自己打一頓,帶點傷回宮,這樣張太後就不會再為難他,逼迫他去勸皇帝,由此便可抽身事外。”沈溪感慨劉瑾行事高明,“好在朝堂如今有個德高望重的謝老兒,若不然,太後非要讓我去勸皇帝,最後的結果怕是我也要惹一身騷!”
沈溪沒有隨謝遷去見朱厚照。
以沈溪看來,謝遷見朱厚照前,這件事就已經確定最終走向,朱厚照跟張太後短時間內冷戰應該避免不了,短則幾日,長則可能經年。
熊孩子做事不遵循常理,沈溪知道朱厚照任性胡鬨,他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兵部的差事做好,反正朱厚照留在宮外,對劉瑾手頭的權力有一些影響,但變相的,朝臣難以見到皇帝,朝局也會有細微變化。
反而對沈溪影響最小,他做的事情之前經皇帝特批,國策執行可由他一人而決。
一個兵部尚書,在沒有製約的情況下,手上權力反倒是朝廷六部中最大的一個。
朝廷七卿,如今沒有誰比他的權力更大。
“我原本還擔心之前的謀劃無法進行,現在卻可高枕無憂……陛下任性留在宮外,兵部之事不用報內閣和司禮監批準,那乾脆宣府這場仗,就由我來遙控指揮,等戰事有了結果,我跟朝廷稍微彙報一下便可!”
沈溪覺得自己簡直如魚得水。
皇帝不管事,下麵六部衙門基本可以說獲得實權,但因其餘五部被劉瑾製約得厲害,便宜的對象隻能是劉瑾。
兵部為沈溪控製,那在這件事上,沈溪也是得益者。
沈溪之前還準備就出兵之事奏請朱厚照,現在則可免去這個步奏,自己便可做主,於是將事情通知下去,讓李頻再增派兵馬援助宣府,務必將韃靼人主力往內關一線吸引。
沈溪準備打響自己升任兵部尚書後的第一炮。
這一炮,要讓朝廷對他的質疑聲徹底湮沒,不令朝中再有人非議他推行的基本國策和新政。
……
……
不出意外,謝遷被朱厚照拒之門外。
朱厚照知道謝遷是去做什麼。
劉瑾很聰明,他於張太後麵前賣弄傷勢得逞後,立即又跑到朱厚照這裡博取同情,朱厚照以為劉瑾身上的傷口是被張太後叫宮內太監杖責所致,有些不忍心。
朱厚照看似冷酷,但心底還是有柔軟之處,看著手下被人打,心裡過意不去,如此一來,劉瑾在他麵前說話,就非常好使了。
劉瑾宮裡眼線眾多,得悉張太後傳見謝遷,劉瑾對謝遷這個內閣首輔充滿警惕,為了杜絕謝遷把皇帝請回宮戳穿他的謊言,劉瑾提前在朱厚照麵前說了謝遷許多壞話,說謝遷已為張太後收買,專程前來勸皇帝回宮。
朱厚照原本就不想接見謝遷,聽到這話,更不想見了。
此時朱厚照正在豹房鬼混。
懷裡抱著兩個女子,身邊又坐著幾個,全都是二十歲甚至是年近三旬的成熟女子,麵前的桌子上杯盞狼藉,而遠處鐵籠裡一頭老虎正在和一群野狼對咬,一片血淋淋的場麵。
朱厚照懷裡兩名女子早就相擁一起,根本就不敢往鐵籠子那邊看。
朱厚照見到老虎一個前撲將一頭野狼壓在利爪下,一揚虎尾又拍翻一頭逼來的野狼,頓時想起自己在正陽門城頭跟韃靼人血拚的畫麵,那時也跟現在一樣熱血沸騰,於是道:
“劉公公,你行動不便,叫你手下出去跟謝閣老說一聲,無論他得到怎樣授意,朕都不會埋怨他,但也請他彆來煩朕,朕這些天需要好好冷靜一下,朝堂上有什麼事,讓他暫時做主便可。”
聽到這話,劉瑾不爽了,憑什麼事情由謝遷做主,而不是我?
朱厚照把謝遷當作群臣之首禮遇有加,而他劉瑾始終隻是司禮監太監,皇室的家奴,朱厚照知道孰輕孰重。
劉瑾領命後,裝出一瘸一拐的模樣,慢慢走出大廳,一擺手,將錢寧叫了過來。
劉瑾道:“去跟外麵謝老兒說,陛下不想見他,陛下準備以後再不回宮,讓他早些死了這條心!另外……沒有什麼另外了!”
關於朱厚照讓謝遷打理朝政之事,劉瑾自然不會如實轉告,他不認為謝遷能把朝堂大權奪回去。
劉瑾心想:“權力都在我手上,陛下之前不過一句口諭,沒人傳達,你能如何?朝廷上下,除了沈之厚那小子,其餘人均對我馬首是瞻,就連屠勳和李這些人,看起來跟我不合,但背地裡還是要對我虛以委蛇,你謝老兒能做什麼?”
錢寧不敢違背,趕緊帶著劉瑾的意思去傳話,他也不管這些話到底是不是朱厚照親口所言。
……
……
謝遷和戴義在豹房門口等了半個多時辰,終於見到裡麵有人出來傳話,而這個人,謝遷和戴義都認識,正是如今皇帝麵前的紅人錢寧。
錢寧在朝中地位特殊,他不是太監,也不是朝臣,隻是個錦衣衛千戶,算是皇帝身邊的親隨,這個人手上沒什麼實權,但卻擁有跟皇帝近距離相處甚至遞話的資格。
錢寧笑道:“兩位先回吧,陛下說不會賜見,需要好好休息,這些日子……怕是不會回宮!”r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