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義一臉苦澀,強忍淚水解釋:“劉公公,話不能這麼說,咱家過去也曾為朝廷做出過貢獻,您要是覺得非要兵部聯名不可,不妨親自前往,您地位尊崇麵子也大,咱家過去實在不頂事……沈大人深得陛下信任,在朝如日中天,怎會看得起咱家這樣的小人物?”
劉瑾冷笑著打量戴義,問道:“怎的,咱家說你兩句,莫非你還有什麼意見不成?”
“不敢。”
戴義低著頭,情緒低落地道,“有些話不吐不快,怕是兵部那邊對此次宣府地方功勞勘定結果有異……現在沈大人不肯在劉公公您的奏本上落名並非什麼大事,就怕兵部回頭再上一份奏疏,結果跟您的不一樣,那就麻煩大了!”
戴義的話,讓劉瑾眉頭皺了起來。
戴義繼續說道:“看這架勢,兵部那邊似乎不願善罷甘休,劉公公莫要忘了,陛下對沈大人以及他領導的兵部那是完全的信任,沈大人的話,哪怕沒有道理,陛下那邊也會聽得進去……”
“夠了!”
劉瑾抬手打斷戴義的話,怒氣衝衝地道,“沈之厚有何德何能,居然能讓陛下對他如此信任?”
“這件事,咱家已決定,就不勞外人說三道四了。傳咱家的話,馬上派人去宣府表彰有功將士,後續犒賞將會陸續送到,讓將士們放心,該是他們的功勞,咱家絕不會少一分一毫!”
……
……
劉瑾急著給前線將士犒賞,目的是快刀斬亂麻,先將一切事情敲定再說。
劉瑾怕出現戴義所說的情況,兵部另行上奏宣府大捷有關將士的功勞,甚至將地方虛報戰功的事情揭發出來,那時他劉瑾就下不來台。
“沈之厚,你有膽子就去潑陛下的冷水,看誰先遭殃……跟咱家鬥,你小子還嫩了一點兒!”
劉瑾認為大事已定,甚至沒奏請朱厚照,便將犒賞之事確定下來。
一切看起來都按照朝廷規矩辦事,但其實操之過急,很多事應放一放,把所有一切查清楚再說,但劉瑾卻有意加快了進度。
等他帶著奏本去豹房見駕時,已提前想好如何跟朱厚照對答,甚至提前找到張文冕和孫聰回來先行預演了一下。
劉瑾心想:“定不能讓陛下提及築京觀之事,若戰功水分太大導致京觀築不成,咱家得跟著那些殺千刀的遭殃!”
到了豹房,錢寧帶著劉瑾麵聖。
此時已接近下午未時,朱厚照已睡醒了,正在院子裡梳洗,屋裡的桌子上已備好精美的飯菜,朱厚照左手拿著麵巾胡亂往臉上抹,右手卻在對服侍他洗臉的一名二十多歲的婦人動手動腳。
“陛下……”
劉瑾站在院子門口非常尷尬,畢竟那婦人並非朱厚照的妃子。
宮外的女人,沒一個有名分,有些特彆受寵的不是朱厚照不想給,而是張太後那邊不同意。
現在張太後和朱厚照母子二人正處於冷戰狀態,劉瑾知道很多事自己不應摻和,在朱厚照立後和納妃的事情上顯得小心翼翼。
朱厚照斜著瞅了劉瑾一眼,一擺手,那婦人在兩名宮女相伴下離開,朱厚照依依不舍看了婀娜多姿的背影一眼,這才回過身問道:“劉公公,你是不想讓朕有片刻閒暇啊……朕剛起來要用膳,你就特意跑來嘮叨?”
劉瑾一看就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心想:“若非是要趕緊將此番宣府大捷有關將士的功勳落定,打死我都不來打擾小祖宗您的雅興。”
劉瑾道:“陛下,這不是您關心宣府大捷麼?老奴這兩日都在廢寢忘食辦事,總算將所有事情都落實了。”
“是嗎?”
朱厚照臉色好轉了些,一抬手,“拿過來,給朕看看。”
劉瑾笑道:“一切都瞞不過陛下,陛下英明神武……”
說著恭維的話,劉瑾從懷裡將奏本拿出,半屈著身體,雙手托起呈遞到朱厚照麵前。
朱厚照接過去隨便看了幾眼,連連點頭:“很好,劉公公你辦事愈發得朕的心意!”
劉瑾趕緊做出誓死效忠的姿態,道:“能為陛下做事,是老奴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陛下,您看這些功勞可有需要補充的地方?”
“不用了!”
朱厚照一邊說一邊順手將奏本還給劉瑾,劉瑾拿回奏本心中一喜,看來小皇帝應該沒把奏本從頭到尾仔細看完,這為他動手腳創造了條件。
誰知道朱厚照興致來了,背著手來回踱步,神情雀躍地道,“這是朕登基後取得的第一場大勝仗,跟之前的藉田和秋圍不同,這充分體現了朕的武功……”
“自古君王文治武功,不可偏廢一方,當年京師之戰後,先皇為彰顯功績,舉行凱旋之禮,於京城九門築京觀,朕今日也要仿效先皇之舉……雖然不及先皇功勳,但朕也想讓世人知曉,朕在保家衛國上,跟先皇一樣不會荒馳!”
聽到這話,劉瑾額頭冷汗直冒。
他想起張文冕和孫聰所說的話,意識到麻煩來了,趕緊勸諫:“陛下,這築京觀之事,怕是有所不妥,請陛下三思。”
朱厚照之前對劉瑾一片和顏悅色,此時他再看劉瑾時,已是怒不可遏,漲紅著臉道:
“劉公公,朕隻是知會你一聲,不是讓你隨意發表意見……朝中的事情你隻需按照朕的意思處置便可,至於妥當或者不妥,那得由朕自己判斷,或者由大臣參議,你……你說你算什麼東西?”
劉瑾聽到這話,心裡分外淒楚。
不過此時不是心酸的時候,劉瑾硬著頭皮道:“陛下,老奴沒多少見識,隻是想跟陛下說一點掏心窩子的話……”
“先皇時築京觀,乃是因京師之戰後,人心動蕩,先皇迫不得已才以韃子人頭築京觀以定人心,那時先皇剛取得殲敵數萬的大捷,青史留名,築京觀自然可行……如今陛下登基後才取得這麼一場勝仗,斬敵不過千餘,便要強行築京觀,怕是會讓百姓笑話。”
朱厚照橫眉豎眼:“好你個劉瑾,你覺得百姓會笑話朕?”
劉瑾此時壓根兒就不想壞朱厚照的興致,但因涉及到宣大地方很可能虛報軍功,而他又牽涉其中,才顯出一副忠心耿耿的諫臣模樣。
劉瑾道:“陛下,明麵上百姓不敢嘲笑陛下和朝廷,他們沒那膽子,但內心呢?此戰百姓無切膚之痛,不能理解陛下為此番大捷勞心勞力,更不知前線將士浴血奮戰的付出。”
“百姓膚淺,他們隻會拿斬敵數量跟先皇時對比,他們會在背後非議,說陛下好大喜功,才有那麼一點小小的戰績,便要在世人麵前顯擺……老奴實在是為陛下的威望著想啊!”
“混賬東西……好你個劉瑾,非要跟朕唱反調,是吧?”朱厚照不客氣了,上去一腳便踹在劉瑾身上,直接將劉瑾踢翻在地。
劉瑾趴在地上,捂著被揣得生痛的肚子,強忍著爬起來,重新跪伏地上:“陛下,老奴全都是為您著想,並非出自私心啊。”
朱厚照瞪著劉瑾,咬牙切齒:“朕不管他人如何評價,朕就是要築京觀,而且要辦得轟轟烈烈,場麵越大越好……若是做不好,你提著腦袋來見,朕就不信天下人敢負朕!朕必要讓世人知道朕的威嚴!”
言語間,朱厚照動了殺心。
劉瑾心裡懊惱無比,顯然他之前的一番話適得其反,非但沒讓朱厚照罷手,反而激化皇帝的逆反心理。
劉瑾意識到一個嚴重問題:“換作平時,我這麼進言,或許皇上不會再堅持,但現如今正值皇上跟太後間暗中較勁兒的關鍵時刻,我這麼說,不是給自己挖了個坑還自己跳進去麼?”
“陛下!”
劉瑾不肯死心,還想繼續說什麼。
朱厚照轉過身,抬起手打斷劉瑾的話,怒道:“劉瑾,彆挑戰朕忍耐的極限!如果你再嘮叨,朕現在就著人砍掉你的腦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