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自己能勝任所有事情,等摞起來比他身高還要高出一大截的奏本堆到他麵前時,他才知這種事非己所長。
隨便拿起幾本奏本,莫說要理順上麵的內容,就算是把奏本大致意思弄明白都不太容易。
大明朝的奏本可不能以白話文來書寫,一律都是拗口的文言文,上奏的官員最起碼也是舉人出身,所寫內容引經據典,飽含學問,不是隨隨便便就被一個出身市井、不過是識幾個字的人看懂。
看一份奏本,張苑就花費大概一炷香時間,看的時候覺得懂了,等放下時,他才驚恐地發現什麼都忘了。
想來也是,原本就隻是一知半解,看完後想留下深刻印象純屬扯淡。
戴義一直在旁看著,見張苑皺著眉頭放下奏本,關切地問道:“張公公可領悟其中之意?”
張苑本來就很惱火,聞言瞪著戴義喝問:“你的意思是……咱家連奏本都看不懂?”
戴義雖然學問不高,但到底受過專門教育,在他看來,張苑這樣半途淨身入宮的太監,沒有在宮中內書房係統地學習過,肯定摸不清門路。他原本還想幫張苑排憂解惑,但此刻映入眼簾的卻是冰冷的目光,也就知難而退,不敢再在張苑麵前逞強,老老實實站在一邊等候吩咐。
張苑喝斥戴義一通,本有些疑難語句想問一下,現在卻不好意思開口了。
“不行啊,光是一份奏本,我都要看半天,要是將所有奏本看完,彆說一晚上了,十個晚上都未必看得完,這還僅僅是建立在看過的基礎上,若再將其中內容總結出來……乖乖,不敢想啊!”
奏本被張苑端詳一遍,不怎麼看得懂,他隻能老老實實拿起第二份看,本以為這份奏本的內容不至於那麼晦澀難明,結果等他連續看過幾本,才知道自己想多了,每一份奏本呈奏的文筆格式基本一樣,因不加標點符號,而轉折字句又特彆多,加上一些不明所以的語句,一時間雲裡霧裡。
張苑非常懊惱,看了戴義一眼,想從戴義臉上找到答案,但這會兒戴義好像個沒事人一樣,居然站在那兒打起了瞌睡。
張苑非常窘迫,又不好意思服軟,心想:“指望戴義這樣的窩囊廢不是個辦法,其實現在找內閣的人問清楚最好,但那些閣臣未必肯配合,若想得到更為全麵的解答,隻有去找一個人幫忙……便是我那好侄兒沈溪。”
想到這裡,張苑鬆了口氣,事情終於有了解決之道。
張苑站起身來,將閉目假寐的戴義嚇了一大跳,他睜開眼問道:“張公公可是查閱完畢,要回去跟陛下回稟?”
張苑冷笑不已:“咱家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這麼多奏本審閱完畢,咱家準備將這些奏本帶出宮,回府再看,你可有意見?”
“啊?”
戴義一聽這話,有些急了,說道,“這……這不符合規矩啊!”
“規矩?當初劉公公不也如此?來人,將眼前這些奏本全都裝箱,咱家要帶回去,一冊冊慢慢審閱!”
張苑顯得很霸道,直接揮了揮手,用不可置疑的語氣吩咐下去。
……
……
張苑以前不清楚一個權宦能做到什麼程度,不過在有劉瑾做榜樣後,他對於宦官所能達到的高度有了新的認識。
就好像從司禮監往外帶奏本這件事,他就是跟劉瑾學的。
張苑做事有個判斷標準,既然劉瑾可以做,那我自然有樣學樣,誰阻攔我就是覺得我不如劉瑾,是看不起我。
戴義讓人把跟宣府戰事相關的奏本裝箱,滿滿兩大口箱子,張苑看到後心裡發愁。
“就算去找我那侄子,他也未必能把這些奏本都看完,到底不是神仙……不過相信他以前已把這些奏本大致看過,就算帶去後一本不看,他也應該能對宣府前線的情況做一個總結!嗯,之前去見我那侄子實在是英明至極,有了他幫忙,我做事順利許多!”
張苑讓司禮監派出幾名雜役太監抬著兩口箱子,跟他一起出宮。
到了午門,在這兒值守的侍衛想阻攔,但此時的張苑可不好惹,他瞪著眼喝斥:“你們知道這些奏本是誰要的嗎?是不是不想要腦袋了?”
侍衛都知道張苑如今得勢,不敢忤逆,但他們不能讓太監隨便出宮,便上來幾人幫忙,代替那些個太監,抬著箱子一路從午門到了大明門,然後裝進張苑馬車。
裝箱完畢,張苑鑽進馬車,下令車夫往沈府而去。
到了沈家大門前,時間已臨近子時,張苑下車後上前敲門,過了半晌,朱山出來開門。
朱山上下打量張苑,問道:“你怎麼又來了?”
朱山雖愚鈍,但認人的本事還行,見過一次麵,就算不知來曆,也記得何時見過,她清楚這個人早些時候來見過沈溪,那時她還對什麼是太監有些好奇,等問過身邊的姐妹才知道,原來太監跟普通男人有所不同。
張苑惱火地責罵:“你這下人,好生無禮,知道咱家是什麼人麼?居然敢用如此口氣跟咱家說話?咱家是來見你家老爺的!”
朱山心中疑惑,畢竟張苑說話聲音跟普通人大不相同,公鴨嗓明顯,而且說話自稱和口吻都很霸道,這是她很少接觸的類型。
就在朱山想一口回絕,把這個人擋在門外時,後麵走出一名家仆,那家仆是沈府門房,名叫馮恒,上前來行禮,道:“這位公公有禮,是否需要為您進去傳報我家老爺?”
“哼,總算出來個會說話的……咱家午夜前來,不向你家主人傳報還能如何?哦對了,叫幾個人出來,把這幾口箱子抬進院子!”
司禮監的雜役太監出宮門時就被侍衛趕了回去,張苑身邊隻帶了個車夫,沒法把幾口箱子抬進沈府,隻能讓沈家下人幫忙。
朱山見那車夫艱難把兩口箱子挪到地上,不屑一顧:“這有何難?”
說完,朱山走過去,將一口箱子舉起,扛在肩膀上,隨即她一踢腿,另一口箱子就好像輕若無物,平地而起,準確無誤地落在她另一側肩頭。
這畫麵,將張苑看得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