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親自測試後,發現喬珍接受新思想新事物很快,也就暫且將其留在兵部,正好可以讓喬珍給學生補一下文化課。
沈溪讓喬珍所講都是一些兵法韜略,比如《孫子兵法》、《三十六計》等,不但要讓學生們熟練背誦,還要把意思講出來,至於理論如何用於實踐,則會另行安排課程,由沈溪親自指導。
朱厚照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側過頭低聲對沈溪道:“講得很好,這位先生也是兵部之人?”
沈溪介紹道:“是從國子監調過來的講官,剛來幾日,陛下若覺得此人有一定才能,可提拔為官,留在軍事學堂任職。”
朱厚照恍然:“連個官身都沒有啊,那算了,再試用一段時間為好。沈尚書,我覺得這些人講得再好,跟你所講東西,還是有很大差距,但整個大明你隻有一個,需要你教導的人卻有千千萬啊!”
沈溪道:“陛下抬舉了,微臣實不敢當。”
朱厚照笑道:“沒什麼,沈尚書打理軍事學堂,比旁人可穩妥多了……對了,之前朕賞賜你的那五千兩銀子,可有收到?”
見朱厚照問到銀子的事情,張苑頓時緊張起來。
不但張苑緊張,連錢寧的神色也有些古怪,從這微小的行容變化,沈溪便大致判斷出,這件事不但張苑知情,錢寧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內庫銀子吃緊,已經不是什麼秘密,隻是朱厚照自己不知道罷了。
張苑趕緊用眼神暗示沈溪,大概的意思是,讓沈溪說銀子已收到,這樣可以避免朱厚照發怒。
但顯然,這不是沈溪所願。
給我五千兩銀子,我沒收到,我為了維護你們這些宦官和佞臣的利益,就替你們說謊,甚至犯下欺君大罪?
沈溪道:“之前張公公有對臣提及,但說是要過些時日,才能將陛下賞賜送來……以臣看來,這賞賜實在是沒甚必要,還是留給前線有功將士為好。”
朱厚照聽到銀子沒到位,不由皺眉,目光往張苑身上瞄,但聽沈溪說賞賜給將士,他重新將目光落回沈溪身上,搖頭道:“銀子是朕賞賜給沈先生您的,至於前線有功將士,朕另有賞賜。”
說到這兒,朱厚照突然瞪著張苑,大聲喝問,“張公公,朕讓你馬上賞賜,你為何要將此事拖延?”
張苑心慌意亂,雖然沒下跪,但頭低得很低:“陛下,老奴去問過,內庫那邊說……並無寬裕的銀子,所以就……”
不說這個還好,張苑一出口朱厚照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朕這個當皇帝的,要賞賜大臣銀子,而且已做出許諾,之前就讓你通知一聲,現在朕又提了一句,你這倒好,直接一攤手跟朕說內庫沒銀子,不是要打朕的臉,讓朕在大臣麵前顏麵無光嗎?
“混賬東西!”
朱厚照不顧置身課堂之外,當即怒喝一聲。
這一聲,讓張苑直接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眼看朱厚照要上去對張苑拳打腳踢,沈溪勸阻:“陛下對臣的恩賞,臣完全能領會,如今正是邊關作戰國庫開支緊張之時,若此時臣收了陛下賞賜,天下人必會認為臣罔顧大局,不如等戰事結束,再行論功請賞。”
朱厚照卻很堅持:“不行,不行,朕做出的許諾,豈能言而無信?朕威嚴何在?”
當朱厚照說出此話時,教室裡已停止教課,師生都在打量朱厚照,顯然是被之前那一聲怒喝給驚著了。
皇帝在外麵發火,雖然不知道是在喝斥誰,但裡麵的師生也知道大事不好,這時候哪裡還有心思將課程繼續下去。
朱厚照道:“張公公,你去將內承運庫的人叫來,朕要好好問問,將銀子用到何處去了!朕就不信,朕要賞賜給功臣一點銀兩,都有人百般阻撓,難道朕的話,在這些人耳中形同虛言嗎?”
張苑臉色發苦,他很清楚現在內庫的情況,調五千兩銀子出來,意味著宮裡許多用度要削減,長此以往遲早會出大事。
“奴婢該死!”
張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隻能不斷磕頭謝罪。
朱厚照賞沈溪銀子,本來隻是隨性而為,他覺得要收攏沈溪這個有能力的人,必須要時常給一些賞賜。
這是他在讀《二十一史》的時候領悟出來的道理,如果不能給大臣足夠多的利益,那大臣就會自己去爭取,那時候他這個君王就危險了,而恰恰沈溪就是那種既有能力執行力也很強的人。
能力越大,意味著造反起來危害也越大,朱厚照因長久不問朝事,潛意識裡便會有一種未雨綢繆的危機意識。
這會兒他為了麵子,已不可能收回成命,怒不可遏:“你罪該萬死,不過更該死的是那些推諉的內承運庫的官員,他們把朕的話當成耳邊風,朕還想在朝廷樹立一個上行下效賞罰分明的良好環境,卻被你們這些人給破壞了!”
因為朱厚照以君王之威教訓人,在場之人莫要說跟朱厚照頂嘴,就算喘息,都要避免聲音太大被朱厚照留意到。
沈溪卻膽大包天,依然在勸解:“或許內庫是因為前方戰事著緊,方才導致銀錢吃緊。”
朱厚照一抬手:“沈尚書不必為那些蛀蟲辯解,若說內府銀子出了問題,一定不是因為戰事,而是這些蛀蟲暗中中飽私囊。”
“朕可知道,內庫調用從來都是單方麵的,隻進不出,哪怕戶部銀子著緊,沒有朕的準允,照樣不敢從內府調用!”
沈溪心想,你這小子對於公帑調用,倒是很熟悉,應該是你尚是太子時,對這些事有過調查和了解,算是難得了。
沈溪這會兒忍不住打量張苑,雖然沈溪不想讓張苑因此記恨他,但這件事既然已經揭破,那彼此矛盾也就必然形成。
朱厚照再道:“馬上去將內承運庫的官員找來,朕準備親自過堂審問這些人。”
“以臣看來,這件事先暫時放下……不知陛下可否借一步說話?”沈溪很有勇氣,居然敢在盛怒的朱厚照麵前提出不一樣的看法,而且有強行阻止皇帝任性行事的意思。
朱厚照打量沈溪,不悅地道:“沈尚書,就算你有很重要的事情,也先等這邊的事情處置完畢才可。”
沈溪搖頭道:“正是關於此事,臣認為,內庫壓下這筆銀子,對朝廷來說反而是好事,臣願意出來為內庫的人說話,不知陛下可否借一步說清楚?”
朱厚照瞪著眼睛道:“為什麼一定要借一步說話?難道沈尚書即將跟朕所說的,不能對人言?”
這問題出來,沈溪當場傻掉了,那些官員也都意識到一個問題,眼前這位根本就是個沒有心機的皇帝。
既然大臣提出要借一步說話,那必然有難言之隱,或者是不方便被人聽到的機密,你這麼說出來,不是將矛盾公開化?
沈溪點頭:“或許有些事,的確不宜公開。”
朱厚照皺眉:“沈尚書要說的話,跟朕要懲治那些內承運庫的人並無乾係……來人啊,先去將相關案犯押解過來,朕要好好審問。至於沈尚書,請先到偏廳等候,朕隨後便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