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沒有遮掩,直接道,“不過因內庫在劉瑾走後有些拮據,未能拿出這麼多銀子,以至於陛下先前大發雷霆,之後擺駕回宮,怕是要快刀斬亂麻處置這件事。”
謝遷老臉橫皺,道:“你為何不當場回絕陛下?你應該知道,當初陛下之所以大手大腳花錢,完全是因劉瑾貪贓枉法,搜刮大量錢財填充內庫所致?如今劉瑾不在朝,陛下還跟以前那樣胡亂花錢,內庫撐得住嗎?”
沈溪無奈地回答:“若能阻止的話,我會不努力推脫?之前我奏請陛下,收回成命,惜再三請求陛下仍未放棄,就怕回宮後陛下要問責於內承運庫官員,回頭就將善於理財的劉瑾召回京城,到那時,怕是一切都要恢複舊觀!”
謝遷打量沈溪,目光中滿是失望:“這就是你做出的努力?”
沈溪麵對謝遷的指責,不想多做解釋,道:“若閣老實在擔心,不妨現在就入宮麵聖,向陛下據理力爭。若去得及時,或許陛下能聽進閣老建言,若不然,就隻能跟我一樣,等在這裡,最終迎來一個結果。”
謝遷白了沈溪一眼,轉身便走。
沈溪心想:“你謝老兒不會真進宮去自討沒趣吧?”
謝遷的聲音隨之傳來:“不跟你多說了,老夫要去問幾人,若情況有變,就算進宮苦諫,也不能讓陛下召劉瑾回朝!”說完,揚長而去。
……
……
謝遷來得匆忙,去得也匆忙。
或許是謝遷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現在朱厚照手頭拮據,若還想跟以前那般大手大腳花錢,隻有一個方法,便是將劉瑾召回,然後給予劉瑾足夠大的權限,讓劉瑾斂財,然後將大部分錢財送入內庫。
謝遷在大是大非上從不含糊,感覺朝廷無法滿足朱厚照的私欲,就要防止其亂來。
沈溪沒有隨謝遷一起離開,在他看來,無論謝遷做什麼,對事情的結果都不會形成太大影響。
若朱厚照真要調劉瑾回朝,就是一句話的事情,這是個皇權至上的時代,沈溪曾試過勸說,但根本無法收獲任何結果。
謝遷走後,沈溪在軍事學堂這邊稍作安排,便回兵部衙門去了。
這個時間點實在太關鍵了,若朱厚照堅持要調劉瑾回朝,下一步朝中各方必要做出激烈反應,沈溪之前一直都處在對抗劉瑾的第一線,這件事發生,他必然首當其衝。
沈溪到了兵部衙門,熊繡和何鑒等人已在恭候。
實在是朱厚照視察軍事學堂一事受到的關注度太高,這會兒兵部內各種傳言沸沸揚揚。
公事房中,熊繡問道:“沈尚書,內庫存銀告罄一事您應知曉,陛下回宮過問,您看是否有調劉瑾回朝之可能?”
一個不算秘密的秘密,所有人都能推測出來。
沈溪道:“宮內尚未有消息傳出,若陛下真有意調劉瑾回朝,以熊侍郎看來,可有什麼方法阻止?”
熊繡怒氣衝衝:“劉瑾那廝,簡直是宦官中的敗類,利用手中權勢為非作歹,若非沈尚書阻止,如今朝中指不定亂成何等模樣,他要回朝,我等便入宮麵聖……就算死諫,也不能讓劉瑾回朝。”
朝中文臣,剛剛從絕境中掙脫出來,若讓他們再墜入深淵,一個個都不樂意,要麼跟劉瑾死鬥到底,要麼早早請辭回鄉,就此歸隱田園。
沈溪實在不想牽扯進去,他往何鑒身上看了一眼。
何鑒沒有表態,沈溪猜想,現在有很多中庸的官員不想出麵,畢竟之前這些人跟劉瑾沒起正麵衝突。
要阻止劉瑾回朝,這些人希望由謝遷和熊繡這樣跟劉瑾有宿怨之人出頭,他們隻需在後麵搖旗呐喊即可。
沈溪道:“熊侍郎不必著急,劉瑾是否能回朝,並不取決於其本身,而在於陛下的態度,現在隻是內庫出現問題,若可以解決的話,陛下不會調劉瑾回朝……這是兩碼事,不要混為一談。”
這番話出口,沈溪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內庫財政出現巨大缺口,跟劉瑾離朝有莫大關係,若劉瑾沒有兩把刷子,能在大明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說出來,沈溪自己都不會信。
熊繡道:“最好如沈尚書所言,若不然,請沈尚書牽頭,我等必然追隨入宮,向陛下死諫。”
沈溪打量熊繡,心中嗤之以鼻,要死諫你去,彆拿我當炮灰。
……
……
紫禁城,乾清宮。
朱厚照麵對一眾內承運庫官員,大發雷霆,眾宦官和官員有很多是第一次見到朱厚照生這麼大的氣。
“……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朕養你們何用?這才幾天工夫,朕的家底就被你們敗壞成這樣子?”
“查!給朕查到底,看看到底誰是蛀蟲,若查出誰貪汙,朕必要將他大卸八塊……”
內庫一眾人,內心都惶恐不安。
其實,究竟是什麼導致內府入不敷出,每個人都有清楚的認識,全是因為這個皇帝太不靠譜,才造成今日局麵。
弘治帝以節儉著稱,弘治末期宮內宦官和宮女的數量比之從前少了許多,朝中有名臣輔佐,君臣一心,精兵簡政,就算一些方麵花費巨大,但基本能保持收支相抵,並且有一定結餘。
但到了朱厚照這裡,因為其太過貪玩,在宮外又建立起一個堪比銷金窟的豹房,開銷比弘治朝大了許多,而內庫撥款基本按照弘治時期標準,如此一來,內庫的財政出現狀況也就難以避免。
朱厚照對眾宦官和官員大發雷霆後,板著臉下最後通牒:“朕不管最後調查結果如何,現在朕需要五千兩銀子賞賜兵部沈尚書,你們這就回去調撥,若籌不出來,朕將你們一同砍腦袋!”
眾人一聽,這算哪門子道理?內庫缺銀子,您老人家不想從戶部調撥過來,讓我們自行解決?
這怎麼個解決法?難道無中生有變出銀子來?還是說要把我們自己家底掏出來填補虧空?
話說這虧空根本不是我們造成的,憑什麼讓我們來承擔?
就算這些人心有怨言,但沒法跟朱厚照講理,因為說這話的人是皇帝,很多道理無處可講。
張苑見眾官員和宦官還跪在那兒,不由著急起來,他不想自己承擔責任,趕緊擺手:“你們還跪在這兒作何?陛下讓你們回去籌備,趕緊去,莫要讓陛下再發怒!”
在場之人隻能是站起身,後退到殿門口,哭喪著臉轉身離開。
人走後,朱厚照兀自憤怒不已,他看著張苑道:“張公公,瞧瞧你辦得好事!”
張苑一臉冤枉:“陛下,奴婢早就說過,內庫銀錢供應不上跟奴婢沒什麼關係,奴婢在禦馬監任職,幾時管過內庫的事情?”
朱厚照一回想,發現張苑確實沒有在內承運庫擔任具體職務。要說有一定關係,那就是以前朱厚照身邊最親近的太監是劉瑾,劉瑾能把這些事情打理好,而現在他寵信有加的張苑,卻總是推卸責任。
這一對比,差距就明顯了,朱厚照對張苑的不滿逐漸累積。
朱厚照臉帶慍色:“朕不管是否為你負責,現在朕著你負責監管內庫,若有差池,朕將你腦袋一並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