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芳一個踉蹌沒站穩,險些摔倒在地,好在劉宇和劉璣等人上前扶著他。
焦芳站定後,深深地看了謝遷一眼。
這會兒以謝遷為首的文官集團,跟閹黨之間的對立之勢已愈發明顯,焦芳清楚地知道,謝遷顯然不想他為劉瑾說話。
聽到謝遷的進言,朱厚照臉色難看,他壓根兒就沒有征求謝遷這個首輔意見的意思,之前謝遷在他麵前發瘋一樣要治劉瑾的罪,使得他對謝遷有了成見。
朱厚照仍舊看著焦芳:“焦閣老,朕還是想聽聽你的意見。”他這麼說等於置謝遷的話而不聞,這無疑是對當朝首輔赤果果的打臉。
焦芳遲疑一下,側頭看到謝遷滿臉通紅,身體顫抖個不停,知道他氣得不輕。雖然劉宇和劉璣等閹黨都迫切希望焦芳為劉瑾說話,但始終他氣節尚存,心中哀歎一聲,黑著臉說道:
“回陛下,老臣對於宣府何時撤兵,並未有更多想法……這樣,術業有專攻,陛下不妨問一問兵部沈尚書?”
閹黨中人都很不滿,覺得焦芳沒把握機會,明明可以趁機跟朱厚照提出讓劉瑾回朝的建議,非要把問題拋給沈溪。
劉宇等人心中都在想:“劉公公離開京城就是被沈之厚加害,現在焦閣老讓陛下問他的意見,不是讓劉公公徹底無法回朝?”
謝遷卻對焦芳的回答很滿意,臉色緩和了些,手撚胡須看著焦芳,目光好似在說,算你識相,不枉費這麼多年同僚之義。
朱厚照沒從焦芳這裡得到支持,隻能看向沈溪,不管怎麼說,沈溪是在場大臣中最得他信任,於是道:
“沈尚書,你作為兵部尚書,對宣府前線的情況最為了解,以沈尚書看來,邊關戰事是否可以告一段落可?王守仁、胡璉和劉瑾等能否回朝?”
麵對朱厚照的問題,大臣們都在猜測沈溪會怎麼回答。
之前所有人都把沈溪歸為謝遷一派,甚至在跟劉瑾相鬥中,沈溪一直都是文官集團衝在前麵的排頭兵,朝中人也公認劉瑾離朝乃沈溪所為,沒人覺得沈溪會在這種事情上偏幫劉瑾。
甚至謝遷臉上都帶著一抹微笑,顯然很有信心,認定沈溪會順著他的意思,說前線戰事尚未結束,劉瑾必須得留在宣府前線監軍。
沈溪此時非常無奈,心道:“朱厚照這小子剛開始並沒有問我,應該是想到我不會幫劉瑾,所以即便他再信任,也不會在這個問題上采納我的意見。其實他心中早有偏向,急需彆人讚成他的觀點,彰顯自己天子的權威。”
“我若站出來反對他,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突然間,沈溪明白焦芳為何會把問題拋給自己了。
“這根本是得罪皇帝的差事……焦芳自己不說,讓我來說,分明是給我出難題!”
朱厚照信任沈溪,但在劉瑾的問題上,朱厚照不會偏聽偏信,畢竟他明白,劉瑾在文官心目中不算正麵角色,而沈溪是正統文官,不可能任由他這個皇帝寵信一個宦官,致大權旁落。
不過此時朱厚照看著沈溪的目光中依然帶有熱切的期待,灼灼目光讓沈溪覺得難以回避。
沈溪明白,此時朱厚照期望他出手相幫。
沈溪猶豫再三後,恭敬行禮道:“回陛下,以兵部斥候偵測所知,韃靼兵馬已撤出邊塞,不過仍舊要防止其卷土重來,故最好留王守仁駐守宣府,暫時總領宣府軍務,而胡璉等將領,以及京營調撥兵馬,暫時班師回京。”
朱厚照剛開始有些失望,不過聽到後麵,發現沈溪做出了妥協。
不過沈溪沒具體提劉瑾之事,對於其是否回朝,未給建議。
朱厚照問道:“那以沈先生之意,劉瑾劉公公是否應回朝?”
問題非常直接,幾乎是一針見血,所有人都在等候沈溪的答案,不出意外的話是建議劉瑾暫緩回朝,畢竟王守仁都得留在宣府,意思就是作為監軍的劉瑾也應留下。
沈溪略微沉默,才閉上眼,無奈地道:“劉公公身為監軍,本應留在宣府,但他畢竟立下功勞,陛下若有需要,可調其回京,供陛下驅馳!至於監軍,可另外從宮中選派人手……”
大臣們聽到沈溪的話,無論是文官集團還是閹黨集團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覺得非常不可思議……沈溪居然沒有阻撓劉瑾回京,甚至跟朱厚照建議讓劉瑾回朝,這是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事情。
謝遷回頭怒視沈溪,好似怪責沈溪胡亂說話。
沈溪乾脆不去瞧謝遷,免得心裡不好受,他做出如此建議,其實留有一定餘地,最終的決定權依然在朱厚照身上。
朱厚照聽到沈溪的話,眉開眼笑:“好,朕也認為應當獎勵有功將士,當然也包括監軍太監劉瑾,我有意將之調回京師……”
“陛下,不可!”
謝遷終於忍不住,出麵阻止。
謝遷這一出來,等於說文官集團跟閹黨間的矛盾被徹底激發。原本謝遷可以不用出來說什麼,隻需讓他提前安排的大臣說話便可,但此時他卻知道,再不出來阻止,讓劉瑾順利回朝的話,朝廷非常有可能再次陷入先前那種閹黨獨大的局麵。
朱厚照本來就不想聽謝遷建議,此時顯得非常不耐煩,一揮手道:“謝閣老所言,朕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謝閣老請收回自己的話,回頭再跟朕細說!”
因為謝遷已在朱厚照麵前表明了態度,此時他再站出來,就算朱厚照懵懂無知也明白謝遷是他乾綱獨斷的一大阻力。
謝遷根本不聽朱厚照的吩咐,大聲道:“陛下,劉瑾在戰事剛開始時便虛報戰功,此事屬實,若陛下不加以懲治,如何立威?”
朱厚照喝道:“那最後不是勝利了麼?謝閣老在京師,相隔宣府可謂山長水遠,你又怎麼知道宣府之地發生何事?朕要調劉瑾回來,恰恰是想當麵問他,提前報捷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遷非常惱火,但麵對君王,始終要壓製自己的火氣,稽首道:“陛下請三思!”說完,帶頭跪下,以跪諫的方式,請朱厚照收回成命。
在謝遷的帶動下,眾多大臣紛紛下跪,其中就有王鏊、屠勳等頂級文臣,過了不多時,奉天殿裡已跪下一大片,隻有沈溪、周經和閹黨所屬臣子沒有下跪。
朱厚照最煩的就是大臣們對自己的決定指手畫腳,此時以很不耐煩的口氣道:“朕做出的決定,旁人不得質疑,這件事便如此定下來了……謝閣老,你年老體邁,頭腦不清,做事偏頗,對你身邊的官員,還有宮裡的宦官,應一視同仁才對。同是為朕和大明做事,豈能蓄意打壓同僚?”
言語間,朱厚照公然指出謝遷幾大罪名,這讓謝遷既生氣又絕望,暗道:“老夫一輩子為大明兢兢業業,現如今隻是勸諫將一個專權的閹黨頭目扳倒,你這個皇帝倒好,居然怪責到我頭上來?簡直是豈有此理!”
朱厚照不想再聽大臣勸諫,直接站起身來,一擺手:“這件事,朕意已決,再有意見便是對朕不恭,朕一定會追究到底!”
“傳朕的旨意,宣府有功之臣除王守仁外,其餘人等,包括京營士兵,一律班師回京,監軍太監劉瑾也不例外!”
說完,朱厚照在憤怒中甩袖而去。
張苑和錢寧一看這架勢,連忙追出殿門,就算謝遷再心有不甘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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