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遷若有所思:“也是,現在劉瑾把持朝政,誰能把奏疏送到陛下跟前?這些奏疏的底本留在內閣這邊,將來若是陛下查問,可以拿來作為攻擊劉瑾的手段,那閹人猝不及防之下或許會犯錯……”
這些事,雲柳回答不了。
不過她從謝遷的言語中大概明白沈溪的用意,覺得謝遷分析得很有道理。
之前沈溪所言大致也是如此,沒有強讓謝遷出頭的意思。
“你不著急趕回宣府?”謝遷突然想起什麼,望著雲柳問道。
“是!”雲柳本不想回答謝遷這個問題,但回憶起沈溪之前的交代,意識到自己在京城唯一可信之人就是謝遷,誰都有可能會害沈溪和她,唯獨謝遷不會,她在京城就相當於是謝遷的屬下。
謝遷毫不客氣地問道:“你有多少人?”
雲柳沒有直接回答,隱晦地道:“足夠調查情報,為謝大人驅馳。”
“哈哈!”
謝遷不由大笑起來,擺了擺手,最後老臉有些陰沉,“他分明是把你調回京城來幫老夫做事,那是否意味著……他有扳倒劉瑾的方法?”
雲柳沒有回答,這次是真的不知該如何作答。
“不必回老夫,老夫明白他的意思,他人在宣府,但心係京師,他的性格老夫最是了解不過。”
謝遷心中突然多了幾分振奮,“怪不得他讓老夫堅持下去,繼續為朝廷效命,看來他是想用老夫的力量將劉瑾扳倒,而他送來的奏疏,不是壓垮劉瑾的大石,而是他準備在劉瑾被扳倒後再捅上一刀用的。”
雲柳行禮,涉及朝政,她不敢隨便發表見解。
“很好。”
謝遷看著雲柳,道,“他安排你回京,看來是相信你的能力……你跟了他多久?”
雲柳依然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她跟沈溪關係太過複雜,不知從何說起。謝遷再問:“土木堡之戰時,你在哪兒?”
“就在土木堡內。”雲柳道。
“好!”
謝遷這一聲讚歎,聲音拉得很長,臉上平添幾分自信,這是一個首輔應有的自信。
這一刻,謝遷一掃之前的陰霾,好似劉瑾專權對他來說已無關緊要。
謝遷望著雲柳的目光中帶著些許熱切,道:“你既然留在京城,那現在告訴一個老夫可以找到你的地點……此番老夫可不會再跟以前一樣退縮,哈哈,老夫感覺好久沒有這麼痛快了。”
……
……
謝遷雖然不知道沈溪準備以何種方式對付劉瑾,不過他已經開始振作精神。
之前的退讓,令朝局完全被劉瑾掌控,這算是他人生少有的汙點之一,經過這段低穀,謝遷決定重新把權力奪取回來。
翌日謝遷又去了內閣,找來焦芳、劉宇和楊廷和開了一個閉門會,拿回了首輔的票擬決策權。
就算焦芳和劉宇不甘心,但始終謝遷才是首輔,一天謝遷沒被褫奪官位,謝遷一天就是內閣第一人。
又過了幾天,劉瑾這邊得到張文冕的奏報,知道了沈溪在宣府擺了他一道。
“這小子分明是找死!”
劉瑾暴跳如雷,他本以為自己的算計天衣無縫,不想卻因為情報送達宣府太晚,被沈溪打了個時間差,就此輕鬆將難題化解。
這是劉瑾萬萬不能容忍的。
劉府書房。
劉瑾緊急招來的人是張彩和孫聰,其餘人等在他看來可有可無。
張彩聽完情況介紹,緊張地道:“劉公公,看來宣府鎮的消息來得比較快,這兩日尚未聽說有人呈奏奏疏,事情應該未被揭發出來……公公要做什麼事需得趁早!”
“未必!未必!”
孫聰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劉瑾望著孫聰,問道:“克明,此話何意?”
孫聰道:“以在下所知,這兩日謝尚書突然回朝,將內閣放出的權限逐漸收了回去,公公難道尚未有警覺?”
劉瑾麵有難色:“哎呀,難道是謝於喬已經得知情況,手中攥著老夫的把柄,要到陛下跟前告密?”
“嗯。”孫聰點頭。
劉瑾看著張彩,問道:“尚質,你如何看待此事?”
張彩發現自己在這件事上,確實不如孫聰想得周到,這才明白孫聰為何能一直得到劉瑾信任,不單純二人是姻親關係,而是孫聰的確有能力。
“那就要防止有人到陛下跟前告密。”張彩隻能順著孫聰的話來說。
這種建議,劉瑾不需要彆人來跟他說,他自己就能想到。
劉瑾道:“就算謝於喬拿到證據,又能奈咱家何?現朝野上下都對宣府叛亂之事深信不疑,咱家將豹房和皇宮看得那麼嚴實,他有什麼辦法可將奏疏呈送到陛下跟前?”
張彩擔心道:“陛下身邊始終有些人,並未被公公完全控製住……”
劉瑾抬起手打斷張彩的話,道:“尚質,你不用過於焦慮,想來姓沈的小子沒彆的辦法可想,他就算先一步得知老夫的計劃讓其陰謀得逞又如何?即便當初在京城,他也沒本事跟咱家鬥,更何況現在已被趕去了宣府?他也就這點兒能耐了!”
最初劉瑾很生氣,但過了一段時間等心境平複,竟然怒火全消,甚至有些洋洋得意,覺得沈溪的反擊計劃完全被他的權勢壓製住了。
隻要守住朱厚照的消息獲取渠道,已注定這件事不會被揭穿。
顯然劉瑾太過自信,有些忘形了。
張彩和孫聰都能想到這一層,但二人各懷心思,沒有出言提醒,因為他們覺得這個時候再提建議純粹是給自己找麻煩。
張彩繼續道:“公公要把這件事做實,最好的方法莫過於繼續擴大輿論,讓世人都以為宣府民亂愈演愈烈,下一步就要組織地方兵馬平叛……”
“你以為咱家沒想到嗎?”劉瑾笑著說道,“老夫已讓宣府、大同和三邊各處征調錢糧,讓各軍鎮出動人馬平叛,就算地方上一切太平,看誰敢對朝廷的決定說三道四,人馬可以調,錢糧可以出,就當是演習一番!”
孫聰欲言又止,想提醒劉瑾這麼做不合適。但他又想到現在劉瑾在朝中大搞“廉政建設”,主要是張彩提醒劉瑾,不要公然受賄,創造一個廉潔的形象更容易贏得人心。
劉瑾正想擴大自己的政治影響力,於是采納了張彩的建議,將前來送禮的幾名官員下獄問罪。
這會兒劉瑾手頭正缺銀子,利用一場莫須有的叛亂,正好可以大肆斂財,孫聰就算覺得不那麼合適,也不想故意跟劉瑾唱反調。
因為孫聰可沒好辦法為劉瑾搜刮錢財。
劉瑾向張彩吩咐道:“尚質,這幾天你去戶部那邊通知一聲,讓他們把未來兩年三邊和宣大之地的稅賦先征繳上來,作為軍餉使用,咱家再派人去地方上清理一些舊賬,如此西北便有足夠的錢糧供調用……”
張彩也不支持劉瑾這種近乎粗暴的斂財方式,但既然劉瑾這邊沒有向朝臣索賄,鬨得以往那般“官不聊生”,他也就沒說什麼,點頭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