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沒有在劉府停留太久。
因為他擔心劉瑾利用手頭權勢招攬的軍將會鋌而走險,領兵攻打皇宮,稍有不慎皇位就要易主。
朱厚照平時隻顧著吃喝玩樂,所以“禍事”到來心裡沒多少底氣,在確定劉瑾謀逆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後,就不想留下來繼續查看那些謀逆的證物,隻想回戒備森嚴的皇宮等候事情結果,畢竟精神高度緊繃幾個時辰,一旦有所鬆懈,濃濃的倦意便襲來,他已經忍不住接連打了幾個嗬欠。
等朱厚照離開,宮外的事情自然便由沈溪全權做主。
曹元和劉璟跟隨沈溪一起出門送朱厚照,目睹鑾駕離開後,劉璟試探地問道:“沈少傅,不知這案子……該如何查?”
“該怎麼查就怎麼查!”沈溪斬釘截鐵地道,“劉尚書,刑部作為三法司之首,對謀逆案有管轄權,你……”
“在下定全力配合沈少傅辦案!”劉璟主動表態道。
劉璟在朝中聲望不低,今年五十七歲的他,履曆極為豐富,不管是主政一方還是刑律軍事皆有建樹。劉璟心高氣傲,不覺得自己是閹黨成員,但還是在沈溪麵前保持了足夠的恭敬,畢竟以朝中資曆來講,年少的沈溪還在他之上。
當初沈溪擔任兵部尚書時,劉璟尚為刑部左侍郎。
沈溪又看了曹元一眼,道:“閹黨當權時,附逆者甚眾,朝中有不少人歸附閹黨,但既然陛下有令在先,隻有涉及謀逆之人才會被懲處,其餘人等皆不予追究……兩位尚書乃朝中棟梁,本官剛回朝不久,查案還要多仰仗二位!”
“是,是!”
劉璟和曹元一臉喜色,俯首從命。
沈溪這才吩咐:“馬上派人去都察院和大理寺,讓兩司派精兵強將至刑部衙門,會同三司,集中審案。此番所有涉及劉閹謀逆的案子,都將在刑部衙門審結!那些閹黨成員,諸如劉閹幕僚……”
曹元搶先道:“在下曾臥底劉閹門下,對其幕僚和附逆官員知之甚詳,定不會讓一人落網……”
“嗯。”
沈溪點頭嘉許,“那就勞煩曹尚書幫忙將這些人的名字列出來,交由刑部發文捉拿歸案,不得讓其逃出城外。即刻起京師戒嚴,明日各城門不得開啟,等案情查清後,京師才可恢複正常。”
劉璟有些為難:“如此……是否太過大費周章?”
沈溪沒說話,曹元已開口:“如今閹黨蓄意謀反,若非陛下和沈尚書及時發現,或許已釀成滔天大禍,這時候城內實施戒嚴並封閉城門乃題中應有之意,如此才便於肅清閹黨餘孽……”
這正是沈溪沒有第一時間把矛頭針對曹元的根本原因。曹元全靠劉瑾上位,在朝中沒有根基,必須要依附權貴。沈溪目前缺少幫手,給曹元一個希望,曹元必然處處以沈溪馬首是瞻,可以極大地方便沈溪行事。
沈溪道:“搜捕亂黨隻能在一定範圍內行事,不得太過驚擾百姓,至於朝中依附閹黨的官員嘛……”
聽沈溪說到關鍵問題,劉璟和曹元都豎起耳朵,生恐漏掉一個字。
沈溪看了二人一眼,這才道:“具體事項,要等案情審結後交由陛下欽定,不過吏部尚書張彩……乃幸進之徒,短短數月便由正六品的吏部主事遷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霍亂朝綱,此獠為劉賊出謀劃策,殘害百官,貪財好色,實在是罪不可赦……”
聽沈溪說到具體人物,曹元心中一陣悲哀,在他看來,如果張彩被問罪,他也逃不掉,畢竟他是直接對劉瑾行賄,而張彩隻是對行賄之事虛以委蛇罷了,本身張彩還反對劉瑾斂財並取得一定效果。
不過沈溪話鋒一轉:“但是,吏部尚書畢竟是部堂之首,倉促下獄太過難看,暫將張彩革職,看管於其府宅內,待查實罪證再予嚴辦,其餘人等……先不忙計較!”
曆史上劉瑾案雖轟動一時,有不少人因此受到牽連,但因獲罪而死去的官員卻少之又少,這跟朱厚照下令隻懲首惡有關。
這次沈溪不過是遵循曆史原本的軌跡罷了。
朱厚照走後,沈溪沒有在劉府久留,安排馬九繼續坐鎮這裡負責查抄之事,而他自己則帶著朱起和王陵之等人往刑部衙門而去。
從照明坊到城西阜財坊,這一路可不近。
沈溪騎在馬上,一路上隨處可見舉著火把的官兵,本來奉劉瑾命令行事的五城兵馬司,獲悉劉瑾謀逆下獄後,帶隊將校驚無不驚出一身冷汗,立即自覺地領兵回營。而侍衛上直軍和京營官兵,則取代五城兵馬司在主要街道設卡檢查,確保京師安穩。
明朝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都在阜財坊,衙門隔著衙門,沈溪抵達時,大理寺卿張綸、左都禦史洪鐘皆帶著各自屬官而來,而三司衙門負責人,曆史上除左都禦史洪鐘外,其餘之人都被列在閹黨之列。
洪鐘,字宣之,錢塘人,成化十一年進士,弘治初年任四川按察使,後曆江西、福建左、右布政使,弘治十一年任順天巡撫,弘治末年巡撫貴州,及後曆漕運及江北總督,正德初任南京刑部尚書,今年年初才遷左都禦史。
張綸,字大經,南直隸宣城人,成化二十年進士,曆任鹽山縣令、浙江道監察禦史、通政司右通政等職,後投靠劉瑾,遷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在不到兩年時間內走完工部右侍郎、刑部左侍郎到目前的大理寺卿的升遷曆程。
“沈尚書。”
沈溪這一來,立即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此時已是五更天,天色漆黑一片,刑部大堂內外燈火通明,劉瑾被綁在院子中央的柱子上,渾身都是繩索,嘴巴則被破布給堵上,就算想破口大罵都沒辦法做到。見到沈溪到來,劉瑾怒目圓瞪,掙紮得更為激烈。
大理寺卿張綸正要過來問話,卻被沈溪伸手阻攔。
沈溪朗聲道:“陛下聖諭已下,案子將由本官審理,之後陛下會派員監督,甚至可能會親臨刑部審訊劉閹。”
“那陛下……”
洪鐘等人都迫不及待想知道朱厚照如今人在何處。
這會兒的情況是,京城內兵馬調動頻繁,伴隨而來的便是流言四起,官員們口口相傳,都說有叛亂發生,但雷聲大雨點小,沒誰真正看到叛亂,倒是傳說叛亂賊首劉瑾被皇帝下旨捉拿,並押送到刑部衙門。
三法司的官員如今但凡在職的,跟劉瑾多少都有關係,不是劉瑾派係的,就是給劉瑾送過禮,虛以委蛇,真正獨善其身的人幾乎沒有。
沈溪道:“陛下已回宮,臨行前交待由本官全權負責查案,爾等聽命行事便可。”
“是!”
三法司的官員屁股都不乾淨,這會兒隻能俯首應承,全力配合沈溪斷案。
“升堂!”
沈溪沒在院中過多停留,一抬手喝令一聲,頓時刑部大院內安靜下來。
沈溪帶著王陵之進入大堂,刑部尚書劉璟、侍郎張子麟等人退到一邊,看著沈溪這位由朱厚照親自委命的主審官坐到大堂中央的案桌後。
若是換作弘治朝,沈溪這麼做早就被人質疑,但此時情況卻完全不同。
朝中那些老家夥,到正德二年年底,已沒剩下幾個了,就算還在也是那種通過賄賂劉瑾升遷起來,而弘治朝的尚書、閣老,除了謝遷外已沒任何一人,就連工部尚書李鐩如今也換成了畢亨。
沈溪在朝中地位,反而從新人變成“元老”,到底沈溪在弘治朝便已頂著兵部尚書銜在西南剿滅地方叛亂,如今六部尚書中,論履曆沈溪不必任何一人差,論對朝廷的貢獻更是無出其右者,故此在場的劉璟、洪鐘等人隻有聽命行事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