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遷攔住去路,準備用強硬的態度逼迫沈溪屈服,但顯然他這番舉動沒有太大意義,沈溪真要做什麼,沒人可以阻止。
小擰子擋在沈溪身前,板起臉喝問:“謝大人,您這是作何?陛下說了,隻召見沈大人一人,若您也想要麵聖的話,小人可以把話傳到,由陛下聖裁……您可不能公然阻撓陛下召見大臣。”
或許是小擰子說話太過刺耳,謝遷的臉色非常難看。過了半晌,他黑著臉,用近乎威脅的語氣道:
“沈之厚,你若想自絕於朝堂,儘管胡作非為,否則一切都要按照朝廷的規矩來!哼!”
謝遷隻能儘可能嚇唬沈溪。
你以後還想繼續當大明官,想得到天下人認可,維持朝野對你的清議,就要按照規矩行事,若你跟皇帝暗地裡便做出決定,跳過朝廷正常的辦事流程,就是異類,必將被天下人唾棄,曆史也會將你打入另冊!
沈溪好像根本就沒聽到謝遷的話,當然接受皇帝傳召的他也不需要回答什麼,跟著撥開謝遷的小擰子,徑直往乾清宮後殿去了。
路上小擰子勸道:“沈大人,您看開些,謝閣老說話做事確實有些咄咄逼人,但隻要您忠於陛下,就對得起朝廷,對得起黎民百姓,根本不必在意謝閣老他們會怎麼想……”
沈溪搖搖頭,問道:“那你覺得,我是大明的臣子,還是一介儒生?”
麵對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身份,小擰子愣了一下,仔細琢磨後篤定地道:“大人您自然是大明的臣子,而且位極人臣。”
沈溪苦笑道:“但我不是劉瑾!”
說完,沈溪不理會小擰子那一臉呆滯的表情,大步往前走。
小擰子皺眉思考,想半天也沒搞懂沈溪的意思,心裡琢磨道:“這跟劉瑾不劉瑾的有何關係?”
……
……
乾清宮後殿,朱厚照餘怒未消。
沈溪跟隨小擰子進入殿門,朱厚照看到後,立即站起身迎上前,在沈溪行禮前一抬手:“沈先生不必多禮……你們都退下吧,朕有話要單獨跟沈先生說。”
“是,陛下。”
在小擰子帶領下,旁邊服侍的太監和宮女皆躬身退出殿門,隻留下沈溪和朱厚照單獨相對。
朱厚照道:“沈先生,您說那些朝臣莫非是吃飽了撐著?尤其是謝閣老,根本就是跟朕唱對台戲……這些老家夥,平時不做事,養尊處優慣了,遇到事情都後知後覺,結果朝廷要推行改革,一個二個卻爭先恐後跳出來反對,他們有那資格嗎?”
沈溪問道:“陛下是想讓微臣說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
朱厚照一愣,問道,“沈先生覺得朕說的話不對麼?”
沈溪語氣平淡:“站在朝臣的立場,無論陛下做什麼,或者朝堂有什麼事,他們都可以參與議論,所以就算是微臣的提議,或者是陛下所做決定被他們反駁,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古時不是有唐太宗虛心納諫,作為明君的表率麼?”
“那些都是騙人的!”
朱厚照一聽到大道理,就會不自覺抵觸,皺眉氣惱地說道。
沈溪道:“無論陛下是否讚同,都得認清楚一個現實,那就是不管做什麼,都要朝臣來執行,需要獲得世人認可,否則大臣就會陽奉陰違,出工不出力……”
“朕看誰敢!誰要是這麼做,朕就讓他滾蛋,以後彆想在大明為官!”朱厚照打斷沈溪的話,語氣很衝。
沈溪歎了口氣,搖頭道:“陛下,無論謝閣老在朝會上說了什麼過分的話,微臣都能理解……或許陛下在很多事上太過依賴微臣了。”
“什麼依賴?事實本來就如此嘛……劉瑾謀逆是被沈先生察覺並親自拉下馬來的,你怎麼可能跟閹黨暗中勾結?明年戰事,大明還要依賴沈先生調兵遣將,朕隻是給沈先生打打下手而已……朕重用賢才,難道也有錯?”朱厚照道。
沈溪搖頭:“微臣獲陛下認可,高興之餘,不免誠惶誠恐,不過有些事終歸不能以過往成績作定論,曆史上有多少名將遭遇敗績聲名一朝喪儘?來年這場戰事,若建立在大明百姓流離失所的基礎上,微臣自己也感到沒有必要。”
朱厚照本來想從沈溪身上尋找認同感,結果沒想到聽了一耳朵反駁意見,當下驚訝地問道:“沈先生,您怎麼打起退堂鼓來了啊?”
沈溪道:“微臣從未有退縮之意,但有些事,必須獲得朝臣認可,進而贏得天下百姓支持,如此朝廷推行方針政策,才會事半功倍……今日朝會上有一點謝閣老說得很對,來年戰事不能過多耗損我大明國力,最好量力而為。”
朱厚照轉身往暖座而去,語氣有些不耐煩了:“這些大道理,朕不想聽,朕想的是一舉平定草原,而不是小打小鬨。”
沈溪道:“微臣之前奏疏上所列數字,可適當降低,又或者……乾脆由微臣來籌措糧草物資,不用戶部調撥一文錢!”
朱厚照驚愕無比:“什麼?沈先生,你這話不是開玩笑吧?一場大戰下來,動輒幾十萬兵馬,您來籌措……難道就不是從民間所得,不會妨害百姓民生了?”
沈溪笑了笑,道:“有些事,若是直麵而行不可得,那就乾脆換個前進的方式。之前謝閣老反對工商稅改革,抵製來年增加軍費用度,那陛下何不改個思路,以籌措軍費為由,向商賈納捐,朝廷再向商賈提供便利,讓他們可以增加收入……陛下以為如何?”
朱厚照眉頭緊皺:“可是……這跟工商稅改革根本挨不著邊嘛。”
沈溪正色道:“看起來不相乾,但症結就在這裡,商人從朝廷拿到好處,同時捐獻軍費幫助大明打勝仗,如此一來,朝廷和百姓都未增加開支……國泰民安,陛下您也可成就千秋功業……到了來年,陛下不需要商賈納捐籌措軍費,而商賈又看到納捐帶來的好處,那時不知商賈會以什麼渠道行納捐並獲得朝廷給予的便利呢?”
朱厚照腦袋瓜可不笨,稍微琢磨一下便回味過來,神情振奮道:“沈先生的意思是,先拿籌措軍費作引子,讓商賈出錢,其實是變相推行改革,等來年商人需要政策便利時,隻需按例納錢便是……等於說工商稅就算不大張旗鼓地推行,朕也能拿到足夠多的銀子?”
沈溪笑著回道:“大概意思便是如此。”
朱厚照一拍大腿:“還是沈先生高明,現在朝中那麼大的阻力,甚至商人自身也未必認可朝廷的工商稅改革之舉,但若是以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進行,阻力就要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