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時候人還算整齊,出去時就亂哄哄一片,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人才相繼退出來。
“哎喲!”
一群人跌坐在地上,灰頭土臉,來時的意氣風發消失不見,每個人都如喪考妣,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張舉望著前方燒紅的天空,怒不可遏:“起來起來,趕緊去找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難不成人失蹤了就不管不問了?肯定有人搞鬼!”
一名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道:“我看就是守在這裡的那幫龜孫子搞的鬼,說不定財貨都被他們給搬空了……他娘的,本以為今晚來能來喝口湯,結果倒好,這些家夥不僅人財兩得,臨走前還放上一把火給燒了,毀滅罪證,害得咱們吃了一鼻子灰……哼,彆讓老子撞見他們!”
另外一人道:“張爺,咱們現在怎生是好?”
“還能如何?先找人,實在找不到再說!”
張舉雖然慌亂,但知道這麼回去跟張延齡回稟肯定行不通,那頭剛說要殺人滅口,銷毀證據,這邊人就失蹤了,這其中必有隱情。
張舉隻能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繼續在莊園周圍找尋線索。
……
……
與此同時,京城大興縣衙,沈溪坐在高堂上。
此時他麵前跪著的是大興縣從知縣到下麵衙差大部分人,而沈溪身邊所帶人馬,是以王陵之為首的親兵。
知縣付同寬看著沈溪,義正詞嚴道:“沈大人,就算您是兵部尚書,也沒資格深夜帶兵到地方縣衙胡作為非,這裡怎麼說也是天子腳下,王法之地!”
沈溪拿著象征官府權力的令簽,冷聲道:“本官奉皇命查外戚張氏貪贓枉法和強搶民女、殺人越貨等罪行……怎麼,你懷疑本官僭越?”
“不敢。”
付同寬昂著頭,厲聲回道,“大人要查誰,下官必定配合,但大人要找對衙門才是,外戚案跟我大興縣衙有何牽連?”
王陵之怒道:“怎麼沒關係,被兩個國舅抓來的百姓,不就是關押在你這裡嗎?”
付同寬終於有些緊張,臉色蒼白,竭力為自己分辨:“案犯隻有定罪後才會關押到這兒來……事情恐怕牽涉順天府,下官對此不太清楚,沈大人應該去問問順天府尹,而不是跟下官為難!”
沈溪冷笑不已:“人關押在你這裡,你卻讓本官去找順天府尹……難道等我離開,你好殺人滅口?”
付同寬有些心慌意亂,連連搖頭:“下官不知沈大人說什麼。”
沈溪厲喝一聲:“把之前建昌侯誣陷的良民百姓帶上堂來!”
“是!”
馬九應了一聲,然後帶人去把關押在衙門牢房裡的百姓送到堂上……沈溪早就派了細作混到縣衙裡,對於這裡的情況一清二楚,在行動前馬九得到具體指示,不怎麼費力便把人帶到。
牽涉進外戚案的百姓大概有七八十人,這些人到了公堂上,看到公堂內外兵士林立的情形,嚇得肝膽俱裂,一個個跪下來口稱“冤枉”。
“你們這些刁民,裡通外番,犯下殺頭的大罪,有何冤屈可言?再不閉嘴,把你們舌頭割了!”付同寬威脅道。
沈溪目光如炬,冷冷地打量付同寬,喝問:“付知縣,你這是想以權壓人?嗬嗬,本官沒想到,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官威畢露啊!來人啊,拿下付知縣的官帽,除掉官袍,等候本官問罪!”
沈溪到了大興縣衙,根本不與付同寬講理,甚至在未經定罪的情況下,直接要將付同寬卸職問罪。
付同寬嚷嚷道:“沈大人,就算您位高權重,也不能如此草率便下本官的官位……本官乃堂堂六品知縣……”
沈溪一拍驚堂木:“本官一向不喜歡聽人囉嗦,既然認定你有罪,那就先把你官位給褫奪,如果你不滿,可以上疏朝廷申訴……今日再多言,休怪本官不顧體麵,直接用刑!”
沈溪的強勢,並不是給付同寬下馬威,也不是做給他帶來的那些兵士看的,而是想讓被押送上堂的這些蒙受不白之冤的百姓看到,我有能力把一個知縣給打壓下去,你們找我申冤一準錯不了。
付同寬官帽、官帽被兵士強行除掉後,不再言語,臉上滿是羞憤之色,似乎想事後找沈溪的麻煩。
沈溪對那些跪在地上的“犯人”道:“本官受朝廷委派查案,知道你們有冤屈,隻管講出來,若你們不趁今日在此申冤的話,隻有死路一條……你們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沈溪沒有馬上表明自己欽差的身份。
他怕嚇著眼前這些百姓。
這些人平時見到知縣都已經是大官了,如果拿出皇帝來做幌子,反倒容易把這些人給嚇著。
同時,沈溪考慮到張延齡可能會拿自己國舅的身份招搖過市,如果說這案子是皇帝要查辦的話,這些人很可能會因為皇帝跟張延齡的關係而退縮。
這時代的百姓沒有多少抗爭意識,朝廷給他們灌輸的理念就是老實聽話過日子,誰反抗誰遭殃,順從思想已深入到大明國民的骨髓裡,不到生死關頭誰也不會豁出一切跟皇親國戚作對。
果然,在沈溪說明自己是來幫大家申冤後,這些人看到生存的希望,七嘴八舌央求沈溪為他們做主。
王陵之喝道:“彆吵了!大人會給你們申冤,但要一個一個來,從前麵開始,再亂說話要挨板子!”
沈溪皺了皺眉,道:“不要害怕,有什麼說什麼,全都會記錄在案……如果你們緘默不語,本官可幫不了你們!”
付同寬突然高聲道:“大人,這些裡通外番的亂民說的話,您也相信?”
“堵住他的嘴!”
沈溪喝令一聲,馬上有士兵過來把付同寬雙手反剪按倒在地,順勢脫下他的布鞋,然後塞進其嘴中。
“嗚嗚嗚……”
付同寬不肯罷休,仍舊在那兒掙紮,馬九看不下去了,乾脆叫人把他雙手雙腳用繩子綁起來,這對進士出身的付同寬來說無異於奇恥大辱。
“講吧!”
沈溪對堂下跪了密密麻麻一片的百姓說道。
此時這些人越發相信沈溪背景深厚,雖然他們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究竟是誰,還是按照跪著的順序,逐一把自己背負的冤情說出來。
“……大人,草民田地被人強占,連妻女都被人擄走,是國舅爺指使人乾的,嗚嗚,小人就那幾畝田,給了三兩銀子就買走,後來連那三兩銀子也搶走了,還誣陷小人,說跟北方韃子有牽連,小人六歲大的兒子已被他們殺了……嗚嗚……”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哭嚎著陳述冤情。
由他開頭,後麵一堆人訴說,旁邊不時有人幫腔,公堂上又有些混亂。
沈溪道:“慢點說,你們要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負責,不但要把事情說清楚,還要簽字畫押!”
“……草民的家沒了,現在連命都快沒了,必定有什麼說什麼,絕不敢欺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