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是官員出巡,但這架勢已不小,朱厚照有些困倦,上車不久便靠著車廂壁睡著了,沈溪看著猶自帶著稚氣孩童麵孔的正德皇帝,心中不由感慨:
“這哪裡是個能治理好國家的聖君明主,根本就是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敗家子,或許劉禪就是他這德性。”
不多時,馬車停在蘇通於京城府宅的門口。
因為蘇通在京城生活過一段時間,在京城有了私宅,而且院子不小,前後三進,裡麵經過蘇通幾年改造可以說應有儘有,生活非常舒適,隻是因蘇通沒考取進士,蘇府門楣不大,在沈溪到來前,蘇通已在門口恭候。
“沈大人,您終於來了。”蘇通提前得知通知,早就準備好,所以他不但自個兒出來相迎,還帶上府上仆役。
隻是他沒料到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時辰,這還是朱厚照提前醒來的緣故,要不然等到日落西山都有可能。
沈溪先下馬車,隨即朱厚照從車上跳了下來,從這點上說,朱厚照倒沒多少架子。
沈溪笑著打招呼:“蘇兄,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遲公子。”
“嗯?”
朱厚照本來想上去寒暄,但聽到沈溪對自己的稱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不由詫異地看了沈溪一眼,似乎好奇為何沈溪要稱呼自己為“遲公子”而不是“朱公子”。
不過這會兒蘇通已開始向朱厚照行禮,禮數上沒有對沈溪那麼恭謹,也就是普通朋友相見時的拱手禮,笑眯眯地道:“遲公子?久仰久仰!”
沈溪沒向朱厚照解釋,直接道:“遲公子平時喜好交友,又跟在下是世交,所以今日特地帶他到你府上做客,希望你能盛情款待。”
蘇通笑道:“這還用說?這位遲公子一看就儀表堂堂,人中龍鳳,將來一定非池中之物……”
顯然蘇通沒意識到朱厚照是什麼重要人物,因為在他看來,沈溪為人方正,不會帶權貴來府上做客,最多是介紹朋友給他認識,而且蘇通不認為自己有資格結識京城權貴,所以也就沒往這方麵想。
朱厚照聽到蘇通的稱讚,心裡不由樂開了花,暗忖:“看來朕不是因為父皇隻有我這個兒子才登上皇位,本身也有王者之氣,否則這位蘇公子為何一看便說朕是人中龍鳳?”
朱厚照嘿嘿一笑:“蘇公子客氣了,沈先生……咳咳,乃是在下恩師,平時受先生教導頗多,今日能見到他的朋友,榮幸之至。”
蘇通一聽,更覺得了不起,驚訝地道:“遲公子居然是沈大人的學生?失敬失敬……沈大人乃狀元之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想必遲公子的學問也是極好的,卻不知可有考取功名?”
朱厚照看了沈溪一眼,心想:“朕可不能在沈先生的朋友麵前折麵子。”當下得意地道:“在下已考中舉人,跟蘇公子一樣,今年也要參加會試。”
朱厚照作為皇帝,吹牛不需要上稅,想給自己敕封個什麼功名都行,甚至於沈溪覺得這小子太過“謙遜”,沒說自己是進士,當下暗自琢磨:“或許是他想到但凡進士都會留名,還要涉及具體的朝廷差事,怕瞎話圓不過來,乾脆說自己是舉人,這樣也好跟蘇通攀關係。”
果不其然,朱厚照說自己是舉人後,蘇通對他的態度馬上親近許多。
蘇通跟沈溪的地位差距太大,彼此間的共同語言少了許多,現在難得遇上一個年輕公子哥,跟他一樣考進士,自然想知道這個來曆不明的年輕人到底有什麼背景,順帶探討下學問和會考的事情,話題就拉近了。
沈溪轉過身,交待侍衛留在外麵等候,然後跟朱厚照一起,隨蘇通進入院門。
進入略顯荒涼的前院,蘇通回頭介紹,“宅子荒廢兩年,這次到京城後讓人重新修繕過……沈大人,遲公子,裡邊請。”
說話間,蘇通已把沈溪和朱厚照請進客廳,裡麵裝修奢華,屋頂和窗戶用上了玻璃瓦,顯得非常明亮。沈溪笑道:“說起來蘇兄在京城購置產業,在下還未曾登門拜訪過,不知不覺已過去多年。”
蘇通笑道:“那可不是?沈大人高中狀元,為朝廷效命,平日公務繁忙,後來還到地方任督撫,走南闖北,自然跟我等士子不一樣,哪裡有時間來寒舍?沈大人,遲公子,請坐吧!”
朱厚照本來還擔心沈溪把他高高捧起來,但見此時自己這位先生的態度謙和,不卑不亢,似乎隻是把他當作普通朋友,甚至當作學生看待。在沈溪和蘇通麵前,他沒有感覺任何拘謹,當下非常享受這種感覺。
這種不一般的體驗,便是當一個普通人。
朱厚照自小到大,很難有這種感受,上次體會到還是他身為太子離家出走,到南方找沈溪的時候。
等仆人奉上茶水,蘇通以關切的目光望向朱厚照:“遲公子是京城人氏?”
朱厚照想了下,回道:“對,我在京城出生和長大……蘇公子跟沈先生一樣,是福建汀州府人氏吧?”
蘇通笑道:“那是,能跟沈大人同鄉是在下的榮幸,不知遲公子是新進中舉,還是已經……”
朱厚照回道:“剛中舉,今年準備考會試,有沈先生輔導,學問方麵不成問題,希望這次能考中進士,光耀門楣。”
蘇通一聽,心想這小子口氣好大,當即把朱厚照好好端詳一番,心裡琢磨開了:“看他年歲,應該不到二十歲,或許是剛考鄉試便中舉,因而心高氣傲,否則怎會有如此狂躁的心態,居然想一榜便中進士?不過想他能拜沈大人為師,家底必然豐厚,很可能是京城權貴子弟,卻不知他是哪位大人的公子……京城有姓遲的名門望族嗎?”
蘇通對朱厚照充滿好奇,問題自然多了些,繼續問道:“不知遲公子在會試前,可有拜訪過哪些名儒?”
“呃!?”
朱厚照不太懂應試士子的規矩,也不明白為何考會試前要去見什麼名儒,忍不住看了沈溪一眼,見先生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似乎等他自由發揮,隻能硬著頭皮繼續編瞎話,“最近見過的名儒很多,諸如謝閣老,梁大學士,楊大學士等等。”
“啊?!”
蘇通這一驚不老小。
一個由沈溪介紹來的年輕小子,上來就說自己是舉人,說話時閃爍其詞,讓蘇通心中生疑。
等這小子說自己拜訪過謝遷和梁儲、楊廷和等朝中一等一的儒臣後,他驚愕得站了起來,本來他要提出質疑,腦子裡首先湧現的念頭便是:“這怎麼可能?謝閣老和梁、楊兩位大學士根本就不見普通士子,他有什麼資格請見?”
不過等蘇通看沈溪一眼後,突然無比懊惱,因為他意識到一個問題:“能讓沈大人親自引薦到我府上來的人,這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如果這遲公子在這兒空口說白話,沈大人早就揭穿他了……能跟沈大人共同進退的人,背景和人脈豈是我等普通士子能比的?”
朱厚照有些奇怪,問道:“蘇公子這是怎麼了?”對他來說,見謝遷和梁儲、楊廷和並不覺得有多稀罕,因為他平日接觸的基本是翰林體係的官員,而且基本都是侍讀、侍講以上級彆,他沒說普通學士的名字,是因為他把經筵日講停了後對後進的翰林官基本不認識,臨時能拿出來吹牛的就這麼幾個。
蘇通搖頭輕歎:“居然能見到謝閣老和梁、楊兩位大學士,遲公子……真是門路寬廣,我等想去見一麵卻難上加難。”
朱厚照這才明白原來一般考生要見謝遷和梁儲、楊廷和沒那麼容易,當下笑道:“有沈先生幫忙,要去見一下並不是那麼困難……是吧,沈先生?”
沈溪本來在旁以看戲的心態聽朱厚照跟蘇通對話,突然間話題扯到自己身上,他不由搖頭苦笑,心想:“你小子吹牛為何非要帶上我?這不是給我找麻煩麼?下一步豈不是蘇通也要讓我安排去見謝遷、梁儲和楊廷和?”
蘇通似乎沒這方麵的奢求,道:“不多說了,雖說這時候不早不晚,但酒席隨時可以上……來人,把酒菜準備好……沈大人,遲公子,我們這就入席?”
沈溪看了看窗外,頷首道:“確實如此,現在正快到日落,遲公子稍後還要回去備考,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那就麻煩蘇兄安排酒席,我等到酒桌上說話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