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臉上帶著一抹擔憂,蹙眉道:“商賈天生逐利,如果讓他們知道老爺跟西洋人做了那麼大的買賣,必會囤積居奇,到時候老爺要購買他們手裡的貨物,價格或許要比預期高許多,老爺務必要提前做好準備。”
沈溪見惠娘露出認真的神色,便知道她思考過這個問題。
沈溪當然明白惠娘這番話的重點,如果按照正常國家對外貿易流程,自然是以商人為主體跟洋商談判,國家收取稅賦便可,但問題是現在朝廷權柄把控在謝遷手裡,就算是收到稅賦,沈溪依然得不到錢,出兵草原的軍費無人能承擔,朱厚照分潤不到對外貿易的好處,也就沒了推動貿易的積極性。
如此一來,沈溪隻能把貿易大權緊緊地拽在手中,反正短時間內朝中沒有人意識到其中蘊藏的巨大利潤,不會對他造成困擾。如此一來,他就可以以皇帝的名義出麵談買賣,再從民間征調商品,把財富集中到自己手上。
反之,如果讓商賈主導,誰會心甘情願把利益交給國家,自己連湯都喝不到?正如沈溪所言,商賈逐利,他們不但想喝湯,還想連肉一起吃,如今隻有沈溪嫡係才會站在朝廷的立場思考和處理事情,願意貢獻全部利潤。
當然,不管是惠娘還是宋小城,都不可能在這次生意中做虧本買賣。就算惠娘想完全把利潤貢獻出來,沈溪也不會允許,因為他可不想賠本賺吆喝,之前他敬獻給朝廷的銀子已夠多了,畢竟商會要存續下去需要大量流動資金,以財生財才是正確的打開方式,如果盈利不是用在擴大商貿上,那跟坐吃山空有什麼區彆?
沈溪道:“因第二輪貿易的交接地是泉州,宋小城會把閩浙、湖廣和巴蜀、甘陝的貨物運送過去,而兩廣、江贛和江南的貨物,就需要惠娘你調配了。”
惠娘看了李衿一眼,問道:“老爺的意思,是讓妾身和衿兒一起南下組織貨源?亦或者是我們兩個分出一人前往?”
“都不用去。”
沈溪斷然搖頭,“馬上朝廷就要對草原用兵,此時南下,我們有可能會分彆經年,這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麵……你們把事情安排下去,留在京城遙控指揮即可,隻要我在朝一日,下麵的人絕對不敢造次……這次出征跟在西南時一樣,惠娘和衿兒可能會跟我一起趕赴前線。”
李衿聽說沈溪要把她帶在身邊,非常高興……不管出行是否安全,她都覺得能得到沈溪重視就是一種莫大的榮幸。
惠娘考慮的問題則比李衿多多了,她搖頭苦笑:“老爺真是喜歡開玩笑,妾身隻是普通婦人,哪裡有資格隨軍?此次籌集貨物事關重大,妾身想回南方親自督導。”
對於惠娘的執拗,沈溪早就見識過,當即予以否決:“既然你說自己是籠中鳥,那就要認清楚一件事,你去哪裡不是你自己能決定的,而是由執鳥籠的人決定……若你實在不想去西北,我不會勉強,但至少你要留在京城。”
長久跟惠娘相處下來,沈溪對惠娘的脾性已摸透,要抑製惠娘的倔強,隻有拿出一家之主的威嚴,惠娘是個認死理不肯輕易做出改變的女人,在她心目中,最大的規矩就是尊卑有序,必須服從於權力,所以就算再堅持,麵對沈溪做出的決定,她也不得不屈服,儘管心裡不太高興。
“妾身聽從老爺安排。”惠娘鬱鬱不樂地說出這句話,一張俏臉繃得很緊,一看就生氣了。
沈溪卻能感到惠娘心底壓抑著的快樂,暗忖:“惠娘的人生經曆決定了她喜歡受虐,這是一種心理上的疾病,很難修複,難道我就眼睜睜看她這麼折磨自己?”
沈溪沒辦法勸服惠娘,真要談深入了反而會給惠娘增加困擾,不如自己把問題解決了,知會一聲便可。
……
……
惠娘退了下去,開始核算賬目,抽調貨物。
沈溪當晚沒有回去,留在惠娘這裡過夜。由於事情已安排下去,李衿沒什麼事做,過來服侍沈溪沐浴更衣。
李衿不但是理財能手,在侍奉人上也逐漸開竅,讓沈溪可以放鬆下來好好享受一下溫柔和浪漫。
一番雲情雨意後,李衿依偎在沈溪胸前,媚眼如絲,慵懶地傾聽著沈溪斷斷續續的話語。
“……你姐姐心裡憋著一股氣,我沒辦法化解,你平日跟她一起,多說些開心的事情,用潛移默化的方式開導她,彆讓她鑽牛角尖。”
“嗯。”
李衿抬頭看著沈溪,目光中帶著一種迷惘。
沈溪看了李衿一眼,問道:“怎麼,有困難?”
李衿搖搖頭:“姐姐平時待我很好,但有時候會莫名其妙生氣,而且會氣很久,把自己關起來幾天都不出門,有時候還會餓暈……”
如果不是李衿說這話,沈溪還不知道惠娘的“自虐”已到如此嚴重的地步。
沈溪黑著臉道:“她這是想折磨自己,減輕負罪感。”
“姐姐有什麼罪呢?”
李衿更加不明白了,道,“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這個家,難道有什麼不對嗎?或許姐姐心裡裝有什麼心事,不是我能觸及的吧。”
說著話,李衿又低下頭,好像個做錯事的小姑娘。
沈溪突然覺得李衿很可憐,不但家族落難,堂堂千金小姐成為寄人籬下的丫頭,唯一對她好的“大姐姐”還是個“精神病”,偶爾會發瘋,這讓李衿更加沒有安全感。沈溪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明知去西北會很辛苦,李衿還那麼樂於跟他一道,原來根源在這裡。
李衿最想依托的不是惠娘,而是他這個丈夫。
沈溪道:“你姐姐心腸很好,隻是她一生經曆太多波折,讓她心有愧疚。或許越是有本事的人,越容易遭老天妒忌,承受的苦難也越多,就算我現在一心對她,她還是無法走出以前的陰影,因為她心中最懷念的,還是過去平淡的生活方式,做一個沒人疼惜的寡婦,孤兒寡母過日子……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也是夢寐以求的救贖吧!”
李衿搖搖頭,表示不懂。
沈溪不想再對李衿解釋什麼,心想:“留李衿在惠娘身邊沒有錯,這或許是至今為止我做出的最好安排,因為隻有李衿明白女強人的苦惱,懂得開導,換作旁人非把人折磨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