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給張苑送禮的人可真不少。
除了總督府沒來人外,宣府其餘衙門基本沒有落下,當初就算沈溪也沒法把地方上的人完全駕馭住,就更彆說聲望和資曆都不如沈溪的王守仁了。
王守仁僅能做到以身作則,畢竟是官宦人家出身,他明白官場的潛規則,對這些事基本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於宣府巡撫楊武則完全是個鑽研關係學的達人,這次到張苑這裡來送禮,也是由他牽頭。
“……張公公大駕到來,我等未親自出門迎接,實在有失禮數,望張公公恕罪。”聽說張苑被堵在外麵,楊武趕緊帶人出院子迎接,禮數之周到讓張苑倍感彆扭。
張苑皺眉暗忖:“聽他話裡的意思,怎麼好像是我進了他家的院子?”
地方上這幫官員,張苑不是很熟悉,楊武一一給他作介紹,最初幾個張苑還能記得,後麵官職和品階低的,張苑甚至懶得傾聽,他不會像沈溪那樣似模似樣打招呼客套一下,不喜歡就真的不喜歡,直接冷眼旁觀。
楊武發現這位司禮監掌印太監脾氣有些大,不敢怠慢,作出請的手勢:“張公公,是否進去說話更好些?”
張苑板起臉問道:“這到底是誰府上?”
楊武先是一怔,隨即臉色一紅,道:“當然是張公公府宅,不知我等是否有資格進去……”
張苑在朝結交的那些官員,就算是誠心投奔,也絕對不會像楊武這般卑躬屈膝,張苑本身就屬於蹬鼻子上臉的類型,對方越是低聲下氣,他的脾氣就越大,冷著臉一揮手:“那就先滾到一邊兒去,讓咱家先進去,你們再跟著進來。”
就算在場的官員都覺得張苑不好伺候,卻沒人發脾氣,他們此時想的是:“就算是昔日權傾朝野的劉公公,也不過跟眼前的張公公職務相當……記得劉公公當初來宣府時,架子不比這小,那時還失勢……”
宣府並非沒有接待過司禮監的“大人物”,當初劉瑾發配到宣府當監軍時,在場很多人都見過劉瑾,對太監這種驕橫跋扈的態度習以為常,在他們看來,來自宮中的大人物都是這派頭。
一群人跟著張苑進到院子裡,楊武湊上前道:“張公公,外麵馬車上都是宣府地方官員向您表達的心意,無論如何請收下。”
張苑皺眉:“你們把咱家當成貪婪之人?”
楊武一愣,心裡非常納悶兒:“張公公已經把之前送去的禮都收下來,怎麼今天突然擺起譜來了?莫不是他覺得今天鬨出的陣仗太大?”
就在楊武不知如何應答時,張苑一擺手:“也罷,就當是你們孝敬陛下,咱家就收下來了……下不為例!”
楊武鬆了口氣,笑著說道:“那是那是,來人啊,把禮物抬進來……”
“打住!”
張苑舉起手,打斷楊武的話,所有人都看著他,但聽張苑慢悠悠地說道:“這地方不大,堆在這裡算幾個意思?這樣吧,咱家指定一個地方,你們隻管把東西運過去,免得咱家多費心!”
楊武和白玉等人麵麵相覷,表情極為尷尬,送禮送得如此憋屈也沒誰了,不過想到張苑能夠破格“賜見”已屬不易,哪裡還敢奢求更多?
張苑看了看在場之人,道:“楊大人,咱家常年在京城,對這地方上的規矩不是很明白,有些心裡話咱家想跟你們說明白,但現在……來的人似乎太多了,是否有些不方便?”
楊武順著張苑的目光,環視一圈,馬上意識到自己帶來送禮的人實在太多了,禮品也太過豐厚,讓張苑覺得動靜太大,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楊武是聰明人,趕緊道:“公公說得是,你們先退到門外去……白總兵、許副總兵和陸副總兵留下說話便可。”
隨著大批中下層官員退出院子,立即有太監上前把房門關上。
隨後,楊武等人跟著張苑進入堂屋,這時裡麵走出一人,又去把堂屋門關上,如此內外便隔了兩道門,再也不用擔心消息外泄,而關堂屋門這位正是之前負責聯絡地方官的臧賢。
張苑見門關上,一擺手:“坐吧!”
楊武等人正要坐,卻發現一件讓人很尷尬的事情……房間內椅子不夠用。
張苑身邊有兩把椅子,左右各擺一把,等於說在場這麼多人隻有四個人能坐下,而沒人敢跟張苑並排坐,如此一來,僅剩兩個座位,幾人中誰坐誰不坐就很有講究了。
楊武腦子轉得很快,笑著說道:“還是站著說話方便些。”
張苑微微點頭,道:“喜歡站著,那就站著說吧!咱家一直在陛下身邊侍候,這還是第一次到宣府,對地方上的事情不那麼了解,陛下如今在行宮中,對於軍中事務非常關心……”
上來先拿軍隊的事情開說,讓楊武等人敏銳地意識到,這位張公公明顯是要給他們個下馬威,楊武道:“張公公放心便可,我等定會把事情辦妥,絕不會讓公公您為難……公公有事情隻管吩咐。”
都是客套話,本來沒什麼,不過張苑等的就是這句話,他找這些人來另有目的。
張苑笑眯眯地道:“楊大人,還有諸位,咱家說話從不喜歡拐彎抹角,陛下到地方後,看到行宮破敗不堪,地方上接待又那麼怠慢,非常生氣,數次對咱家發脾氣!你們說,這個責任誰來擔當?”
這話把楊武給嚇著了,急忙推卸責任:“停建行宮乃是王總製下達的命令,至於歡迎儀式出差錯,也是由於王總製不在城中,無人主持大局所致。歸根到底,都是王總製怠政……張公公費心了,我等這就派人去修繕行宮,定叫陛下住得舒舒服服。”
張苑黑著臉道:“現在去修,時間來得及嗎?你們哪,做事不知道輕重緩急,既然知道陛下要來宣府,行事還這麼拖遝,偌大的行宮建到一半就不管不問了,現在又被陛下撞破,算你們倒黴!”
楊武一臉悲切:“張公公,您一定要理解我們的苦衷啊,自打劉公公倒台後,朝廷就再未調撥工程款,我等還是自掏腰包修建的行宮,不然的話,這行宮連個圍牆都沒有……實在不是我等有意怠慢陛下,實在是為勢所迫。”
張苑一擺手,道:“你們不必解釋太多,錯已犯下,再想彌補來不及了,陛下已入住,既然屋舍就那樣,隻能從裡麵的裝飾和擺設,還有彆的方麵做文章。”
楊武愣住了,隨即明白過來,連忙道:“這是自然,張公公您有吩咐,直說便可,我等定能辦到。”
張苑點頭:“陛下到宣府,難道地方上就沒什麼表示?”
楊武遲疑地問道:“之前不是給陛下送了日用品過去麼?”
“隻是那些普通的東西?難道就沒彆的?”張苑道。
楊武一下子糊塗了,他本以為張苑貪財,想借助這機會大肆斂財,但現在聽張苑話裡的意思,似乎皇帝真的有需求,需要地方官府上貢。
張苑見楊武不答,氣急敗壞道:“女人!難道你們就沒聽聞嗎?錦衣衛指揮使錢寧,罔顧朝廷法紀,居然到民間強搶民女,然後送到行宮,就算他一切都是為了迎合陛下,但這種行為值得推崇嗎?”
楊武這才知道張苑要的是什麼,心裡頗不以為然,暗忖:“你說什麼錢指揮使,難道你就沒指使手下去搶人?”
話已挑明,楊武自然知道該怎麼表態,當即道:“張公公是想讓卑職等人找一些才色俱佳的姑娘,送到行宮去?”
張苑冷笑道:“算你們識相,不過咱家先把話說明,伺候陛下,不能總用少女,最好搭配些……年歲稍微大一些的女子,除此之外還需要一些好吃好玩的東西,為陛下解悶,陛下這一路辛苦,你們沒什麼表示的話,就說明你們心中沒有陛下,活該倒黴!”
張苑突然扣下來的屎盆子,沒有誰願意接著。
楊武低頭道:“張公公請放心,卑職這就去安排,管保陛下在行宮住得舒舒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