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宣府那邊遲遲不下聖旨,出兵之事可能會延緩,之前朝廷製定的作戰方略中,延綏兵馬隻是配合行動,不宜過早出兵……”
謝遷說來說去都在強調一點,就是沒有皇命一定不能草率用兵,就算沈溪發來調令,三邊兵馬也不能動。
本身沈溪作為兵部尚書,又是此次大戰的副帥,理論上可以調動一切兵馬,不過現在有三邊總製存在,也就是說,兵部很難越過督撫衙門調動三邊兵馬。
謝遷正是看到這一點,不斷給王瓊施壓,確保王瓊跟他站在一道。
王瓊畢竟不是鴿派,他跟沈溪一樣主戰,之前到京城拜會時,便為沈溪的見識折服,二人一致認為,達延部完成統一草原的大業前的這段時間是平息大明北部邊患的最好時機,如果拖延下去,等草原部族擰成一股繩,從此以後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九邊之地都將不得安寧,會慢慢透支大明的生命力。
王瓊道:“若沈尚書那邊遭遇麻煩,諸如軍情傳達不通暢,亦或者陛下跟前有奸人阻撓導致聖旨遲遲不達,更有甚者沈尚書領兵出塞後孤立無援被韃靼兵馬合圍,又當如何?”
謝遷想了下,搖頭道:“不可能,旁人不了解沈之厚,難道老夫還勘不破他?沈之厚做事一向會為自己留下餘地,怎麼都能安全脫身……退一步說,如果宣府那邊真有什麼麻煩,陛下被奸人阻斷信息,沈之厚也大可延遲出兵,從長計議嘛……”
王瓊苦笑一下,心想:“自打謝閣老來了榆林,我這個三邊總製就被架空了,如此一來真遇到什麼事情,豈不是我麾下兵馬都要聽從謝閣老指揮?不過等到要背負責任時,那就輪到我來扛了,誰叫我身在其位呢?”
王瓊心中滿是悲哀,胡思亂想良久,再看向謝遷時,發現首輔大人正在皺眉思考什麼事情,臉色陰晴不定,不由揣測謝遷還是割舍不下與沈溪的情感,不管怎麼說,沈溪是他的嫡孫女婿,又曾是指定的衣缽傳人,真要出了什麼事,謝遷還是會傷心難過。
……
……
張苑於五月初三收到沈溪上疏。
令他意外的是,沈溪對出兵日期進行了調整,比之前延後了兩日,但差彆似乎不是很大。
張苑馬上叫來臧賢,準備按計劃行事。
臧賢依然很為難:“張公公,這奏疏上所列時日,距今也不是很長時間,您大可通過另外一些方式延滯陛下出兵,為何一定要篡改公文呢?此事若為陛下知曉,怕是您老不好收場吧!”
張苑怒道:“咱家做事,不用你來教,你隻管找人來把奏疏日期改過,今晚我便準備呈遞到陛下跟前。”
臧賢心中叫苦不迭,卻隻能依言處置,因為不是全篇幅修改,再加上張苑已找來沈溪以前的書函作參考,修改幾個簡單的字並不太難。
請來金石大家精心修撰後,臧賢又把奏疏交給張苑過目。張苑過目後非常滿意,連連點頭:“果真如咱家期望的那般,很好很好。”
臧賢提醒道:“張公公麵聖後,一定不要在主要節點上說錯……”為求穩妥,臧賢特意教了張苑一番說辭,張苑牢記後便匆忙去見皇帝,抵達行宮才知道朱厚照這會兒不在。
“什麼?陛下不在行宮,難道回京城去了?又或者陛下先一步領兵出征?”
最初張苑以為是錢寧搗鬼,阻撓他見駕,但經過值守侍衛和聞訊趕來的行宮管事太監解釋後,張苑才知道朱厚照此前已連續三日出宮,其中兩日深夜後歸來,另一日則徹夜不歸,天亮後才回行宮來睡覺。
張苑一陣驚愕,此事他未提前獲悉,這些日子光顧著去算計沈溪,不想身邊竟出了這等變故。
問明白事情始末後,張苑終於知道原來是麗妃、小擰子陪同朱厚照出的行宮,連錢寧也沒份隨駕,張苑心道:
“隻要不是錢寧那狗東西在背後作梗就好,陛下可能隻是貪玩好耍,想出行宮走走看看,也可能是想光顧城中煙花之所……可惜咱家現在已不能光顧那種地方,不然有權有勢,誰不想去?”
張苑心中帶有極大的遺憾,到底他曾是個正常男人,成年後才淨身,這對他身心的打擊不小,情緒和性格的變動也很大。
張苑問道:“陛下具體去了何處?誰知曉?”
侍衛回道:“回張公公,陛下不允小人等跟著,能隨駕的隻有那麼幾個侍衛,都是錢指揮使安排,您想知道的話何不去問問錢指揮使本人……”
張苑大急,心想:“本以為跟錢寧無關,現在看來,似乎跟他難脫乾係啊。”
顧不上彆的,張苑連忙找人問詢朱厚照下落,很快便打探到確鑿的消息。
果不其然,朱厚照去了城中秦樓楚館。
對於宣府這樣的九邊錢糧重地而言,有花街柳巷並不奇怪。而且與其他地方不同,九邊的煙花之所全受教坊司節製……就算大明沒有明確的勞軍製度,但邊疆重地為解決士兵生理需求,不可避免會產生很多跟士兵有關的產業。
朱厚照此番去的不是普通士兵平時光臨的私娼館,而是富紳貴胄流連的教坊司和高檔秦樓,之前錢寧和張苑等人為了給朱厚照送女人,從這些地方精挑細選過,但顧及皇帝的人身安全,那些出身不好又或者品行不端、性子剛烈的都不敢選取。
朱厚照在行宮待久了,想自己出來找樂子,於是麗妃和小擰子便請熟悉本地情況的江彬來安排,江彬聽說能為皇帝賣命,哪裡還不傾儘全力?很快便從大同、太原等地挑選了一批女人回來。
朱厚照以為全是秦樓裡的姑娘,置身其中很快發現這裡的玩法跟行宮或者豹房不同。朱厚照平時見過的女人多不勝數,但這些女人基本都知道朱厚照身份,伺候起來小心翼翼,就算拿出一點才學和本事,也僅限於場麵上的客套和應付。
但在行宮外情況就不同了,姑娘們完全不知朱厚照身份,以為是尋常富家子弟,把朱厚照當作“凱子”,而這些女人對付凱子很有一套,一些犯禁的玩法也能拿到台麵上,再加上麗妃推波助瀾,使得朱厚照迅速淪陷,樂不思蜀。
當張苑帶著人來到宣府最有名的秦樓一條街時,不由皺眉,就算是戰時,這條街巷也非常熱鬨,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攤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張苑皺眉:“這是什麼鬼地方?陛下怎麼可能會這等汙穢之所?”
臧賢在旁道:“公公,小人已經調查清楚了,陛下就在那棟紅色的樓宇裡……您看街上來回閒逛的那些身著便服的侍衛便知曉。”
張苑仔細看了過去,果然在人群中發現一些形跡可疑之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來閒逛,他們目光炯炯有神,神情嚴肅,就算不時有龜公上前搭訕,也不為所動,而張苑的到來迅速吸引了這些人的注意,似乎是認出了張苑的身份,神情變得古怪起來。
張苑長噓口氣,道:“那還等什麼?現在就去麵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