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這裡,王守仁有拉胡璉下馬的意思,但這基本是皇帝的用意,王守仁心裡隱隱有些自責,暗忖:“重器兄你可莫要怪我,既然陛下有意要把戰事結果扭轉,也隻有你我共同進退才可,否則僅我一人具名,奏疏顯得不倫不類,公正性受到質疑,回過頭來陛下還會怪責你不識時務……我們還是共進退!”
二人商議過後,由王守仁把奏疏寫好,故意隱去戰事第一階段騎兵蒙受的巨大損失,把最終戰果說成明軍在正德皇帝英明指揮下以誘敵深入的方式贏得一場大捷。
……
……
張苑一直在家中等候消息,一直快到三更,臧賢才匆忙來報:“公公,王大人和胡大人已聯名上奏!”
“當真?”
張苑本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從跟在臧賢身後的太監手裡接過奏疏,詳細看過,可惜以他的學問不能完全看懂,胡璉和王守仁文字造詣很高,一份總結書洋洋灑灑上千字,引經據典,還不打標點符號,張苑費勁看了半天沒看明白,無奈地交給臧賢。
張苑問道:“這上麵怎麼說的?”
臧賢看完後仔細解說一番,又道:“他們這份聯名上奏,完全按照陛下吩咐的意思來處理的,沒有任何問題。”
張苑笑道:“那便好,這兩位總算識相,彆跟沈之厚學就可!安排一下人手,護送咱家去麵聖!”
即便自己所在的院子距離守備衙門不遠,但張苑依然怕出什麼意外,在這種時候,幾步路也需要有人護送。
張苑連夜去見朱厚照,等到了守備衙門,張苑才知此時朱厚照正在休息,而且身邊隻有麗妃侍寢,這讓張苑覺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心道:“陛下平時都是夜裡有精神,這怎麼大晚上的還在睡覺?”
張苑怕朱厚照隨時都會醒來,乾脆在守備衙門後院找了把椅子坐下來,耐心地等候消息,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快到天亮時,小擰子過來推了推張苑:“張公公,陛下醒來了,您有事可以進去啟奏。”
張苑稍微整理一下衣衫,然後入內麵聖,但見朱厚照正在穿衣,麗妃站在旁邊幫朱厚照打理,當麗妃側頭看過來時,那雙眼睛裡所帶的光彩,讓張苑覺得很危險。
“陛下,王大人和胡大人兩位聯名請功的奏疏已遞上來,陛下可要禦覽?”張苑行禮問安後馬上將消息相告。
朱厚照回身看了一眼,示意不需要麗妃再幫忙,麗妃識趣地退到一旁。
朱厚照昂首闊步地走到桌子前,隨意地在墊著涼席的木椅上坐下,小擰子已為朱厚照斟好茶水。
“他們的奏疏怎麼說?”朱厚照語氣平淡地問道。
張苑又四下看看,拿出昨夜讓麗妃和小擰子回避的目光,朱厚照擺擺手:“有話直說便可。”
張苑無奈,隻能如實把奏疏中的內容說了,這些內容臧賢為他詳細解釋過,張苑稟奏完把奏疏呈遞到皇帝麵前,朱厚照一擺手道:
“既然王卿家和胡卿家已經請功了,朕還能說什麼?這份奏疏朕準了,今日便行頒賞。”
“陛下,您不看看?”張苑心下覺得不妥,又不知哪裡不對,覺得皇帝似乎是在逃避什麼。
朱厚照皺眉:“朕很累,不想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由你來代朕朱批便可……沒事的話,你可以退下了!”
張苑再去看麗妃,但見那女人目光中的冷色更甚,心道:“定是這婦人在背後搞鬼,之前不知陛下為何要帶她在身邊,現在總算看出來了,她就負責在陛下耳邊吹一些枕邊風,這禍國殃民的蘇妲己不得好死!”
被朱厚照下逐客令,張苑沒辦法留下,隻能俯首領命而去。
等了大半晚上,隻是讓他回去朱批禦準,張苑自然不甘心,但問題是現在朱厚照對他也並非完全信任,尤其是在涉及軍機大事上,因這次出擊遇挫,朱厚照對這次戰事中參與謀劃之人也產生懷疑。
張苑退下後,小擰子也識趣地出門,從外麵把門關好。
麗妃道:“陛下,臣妾也該告退了。”
朱厚照一把將麗妃攬在懷中,微笑著說道:“愛妃不必走,留下來跟朕說說話,有時候朕覺得跟你說點心裡話,朕才能心安,那些奴才和臣子,總歸跟朕隔著兩肚皮,唯獨你……”
麗妃微微搖頭:“陛下抬舉臣妾了。”
朱厚照道:“朕一直沒問你,你覺得這次的事情……朕是否有做錯?朕現在要為此戰表功,連王卿家和胡卿家都讚同並上疏……唉,朕就怕回頭有人會罵朕好大喜功,明明失敗了還非要說勝利,這不明擺著欺騙天下人,青史蒙羞嗎?朕覺得自己有罪……”
眼見正德皇帝在自己麵前惺惺作態,麗妃沒有細想是為什麼,趕忙道:“陛下如此做不過是為日後著想……現在戰爭剛開打,昨日戰事不過是道開胃菜,而且最後的確是大明用槍騎兵和炮兵反擊取得一定勝果,軍心也得以振奮。如此規模的戰事,對於大局的影響微乎其微,既如此,當然要宣傳勝利來振奮軍民士氣,為後續戰事蓄力!”
朱厚照笑著點頭:“愛妃說得對,這麼一場小規模的戰事,死傷多少人,其實沒人在意,對戰爭結果的影響,也不在於雙方損失多大……而在於大明軍民士氣是否能得到振奮!朕這麼做僅僅是順應需要,管他結果如何,隻要百姓認為這場戰事我們得勝便可!”
麗妃點頭讚同,眼神裡滿是愛慕和欽佩,讓朱厚照看了一陣得意,又道:“朕之前還有懷疑,韃子可能是要牽製宣府兵馬然後攻打彆處,或者是跟深入草原的沈尚書統率的兵馬交鋒,現在看來,韃子完全沒有避戰的意思,那也意味著他們要把宣府作為交戰的重點,朕調兵到宣府來的策略沒有錯!下一步,朕就要等各路人馬齊聚,到時候便可以從容出兵,殺那些韃子個片甲不留!”
“陛下,眼前的韃子或許是達延部的偏師呢?您是否再考慮一下?”麗妃委婉地勸諫。
麗妃心如明鏡,知道事情並非朱厚照說的那樣,但又不能直接點破。
朱厚照道:“朕不相信韃子隨便派幾個鳥人來,就能讓大明精銳損失慘重!現在隻是個什麼狗屁的三王子,之後估摸就是韃靼可汗……哼哼,一定要讓他們見識一下朕的厲害!”
見朱厚照偏執的想法已根深蒂固,麗妃就算揣著明白也隻能裝糊塗,就在於她不能去挑釁朱厚照的權威。
麗妃心道:“也不知沈之厚現在人在何處,如果被他知道陛下聽信讒言,以數萬雄兵麵對幾千韃靼人都停佇不前,不知會作何反應?沈之厚在行軍打仗上表現出來的能力,可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對此他會全無預料?那他出兵草原的目的又是為何?”
朱厚照打了個哈欠:“突然換作晚上睡覺,朕還有些不太習慣,這馬上天就要亮了,要不愛妃你去安排一下助興節目?”
麗妃一怔,看了朱厚照一眼,不太明白為何皇帝又有了吃喝玩樂的興致。
麗妃道:“陛下,暫時沒法安排節目,您昨日不是讓臣妾把後院的女人全部送走了麼?”
朱厚照笑道:“那時是為迎戰,不能分心,但現在看起來短時間內不可能再跟韃子交手,要等各路人馬到齊,這段時間怎麼也有十天半個月,朕這些日子總不能在這小院乾坐著無所事事吧?嘿嘿,你想辦法把節目安排妥當,朕對你的辦事能力很放心。”
麗妃這才知道原來朱厚照又要不務正業,起身行禮:“陛下有吩咐,臣妾這就去安排,不過可能要讓陛下等上半個時辰,才能把人找來……”
“快去快去……”
朱厚照迫不及待地催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