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到一邊去。”
達延汗不想跟巴爾斯博羅特過多計較,板著臉喝斥,“現在商討作戰方略,你聽從本汗軍令便可!”
巴爾斯被巴圖蒙克訓斥,心裡很不服氣,又說道:“父汗,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我會親率麾下兵馬突破明軍陣地,把那個曾經對我們草原部族犯下滔天罪行的沈溪擒到您麵前來!”
“三王子好樣的!”
在場有人開始讚美巴爾斯博羅特的英勇無畏。
草原上任何英勇的人都會得到表揚,儘管巴圖蒙克斥責了巴爾斯博羅特不遵命令不守規矩,但他之前的戰功還是得到軍中大多數人認可,很多人覺得是巴爾斯博羅特取得對明朝作戰的第一場勝利,勞苦功高。
甚至很多人不明白為何大汗要怪罪一個取得戰功之人。
巴圖蒙克冷目相向:“巴爾斯,你知道明軍陣地有多少防禦措施?你又知道明軍的火器有多厲害?你還知道以如何方式攻進明軍陣地才能儘可能讓麾下兵馬傷亡減少嗎?”
顯然巴爾斯博羅特並不具備這樣的頭腦,被巴圖蒙克一係列問題給問懵了,在短暫的沉默後,仍舊顯得很倔強:“我不需要知道這些,我隻知道草原雄鷹勇猛無畏便足夠了,長生天會指引我取得勝利!”
“胡鬨!”
巴圖蒙克暴跳如雷,“你連敵人是個什麼情況都不了解,就想以莽夫的姿態去攻打明軍營地?你當眼前沈溪率領的明軍是那些普通明朝關塞可比,是你想來就來想去就去的地方?”
巴爾斯博羅特道:“父汗,我們的麵前隻有一條河,除了這條河外,其他都是開闊地,正適合騎兵突擊,您為何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到這會兒巴爾斯博羅特仍舊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就在他準備跟巴圖蒙克據理力爭時,圖魯博羅特走了出來,道:
“三弟,現在不是你主動請命的時候,父汗自會對此戰做出詳細安排……你既然不通謀略,就不該逞強。”
“大哥,你也覺得我做錯了,是嗎?”巴爾斯轉而怒視圖魯博羅特。
汗部金帳內的氣氛突然變得壓抑起來,本來還是上下一心跟明軍開戰,但因為巴爾斯博羅特的到來,讓達延部內部開始出現紛爭。
圖魯博羅特沒有理會魯莽的弟弟,對巴圖蒙克道:“父汗,請您對接下來這場大戰做詳細安排,我們草原上所有健兒都願意聽從您的指引,踏平麵前明軍營地,並且殺進長城關隘,獲得大量人口和牲畜,壯大實力,最後光複大都,成就大業”
蘇蘇哈很識相,跟著一起喊口號:“一切聽從大汗吩咐。”
“對,都聽大汗的!”
在圖魯博羅特和蘇蘇哈的號召下,在場人等迅速忘記了之前因巴爾斯博羅特頂撞巴圖蒙克而引起的糾紛。
巴圖蒙克的臉色終於好轉了些,說道:“明軍火器非常強大,所以此戰我們要穩紮穩打,不讓他們的火器發揮作用……貿然出擊沒用,必須逮住機會,一擊破敵!”
在場人等聽不懂巴圖蒙克這番話是什麼意思,他們見識過明軍火器的厲害,在他們的印象中,隻有衝在前麵的人的身體作為盾牌,才能擋住如同狂風暴雨般的子彈,必須以快打快,絕不能在衝鋒半途停下腳步。
巴圖蒙克道:“我們身上普通的盔甲,難以抵擋明軍火器侵襲,不過之前本汗讓人鑄造了一批厚重的盾牌和盔甲,此時正好派上用場!來人!”
在巴圖蒙克命令下,馬上有侍衛抱著厚重的盾牌和盔甲上來,因為比較沉重,每個人都很難把盔甲輕鬆舉起,走路異常緩慢。
近前後,巴圖蒙克耐心解釋道:“這些盔甲非常沉重,不過卻可以有效抵擋明軍火器殺傷,我們隻需要衝在最前方的勇士穿戴盔甲,再舉著盾牌發起衝鋒,便可以讓明軍火器徹底失去效用!”
“大汗威武!”
“烏啦啦!”
金帳內又是一陣群情激奮,每個人都隱約看到戰勝明軍的光明前景。
巴圖蒙克似乎要跟在場之人印證他研製出來的盔甲的效果,一擺手道:“拿明軍使用的火銃來!”
隨著他一聲令下,立即有人帶了一把火槍進帳篷,恭敬地交到巴圖蒙克手上,卻是沈溪研究,根據佛郎機炮原理製造的第一批佛郎機散彈火銃,因為這種火銃最先在明軍中裝備,也是這幾年邊軍主要配備的火槍,所以被巴圖蒙克拿來作為例證。
“現在本汗親自驗證給你們看!”巴圖蒙克說著,讓人把盾牌豎立起來,旁邊的人匆忙閃開,盔甲則通過木架掛在厚重的盾牌上方。
“讓開!”
巴圖蒙克下令,似乎怕誤傷到周邊人。
巴圖蒙克對於明軍裝備的火銃很有研究,親自填裝彈藥,因為不是燧發槍,需要火繩引燃,眾人屏氣凝神看著前方,巴圖蒙克瞄準盾牌上的盔甲,隨著“轟”一聲振聾發聵的響聲,一槍打在盔甲胸口部位。
不但盔甲安然無恙,就連下方的盾牌也是沒有半點損傷,倒是一些彈丸被震開,散落在帳篷地上到處都是,但因為巴圖蒙克提前讓人躲避開,沒人受傷。
“大汗威武!”又有不少人呐喊起來。
巴圖蒙克對眼前的演示非常滿意,他把火銃丟給旁邊的大兒子,冷笑道:“明朝的火器是很厲害,但也有短板,那就是射程相對有限,無法穿透這麼厚重的鐵板,但因盾牌和盔甲實在太過沉重,打造起來費時費力,所以本汗之前一直沒拿出來,連你們也沒告之。這次帶來的盾牌和盔甲數量不多,好鐵隻能用在刀刃上,這次可以通過它們,一戰取得勝利!”
蘇蘇哈請命道:“大汗,就請您讓我部為先鋒……我們族中大力士很多,完全可以拿得起這種盾牌,讓他們衝在前麵保護後麵的勇士!”
雖然蘇蘇哈屬於請命作戰,主動為達延汗分擔責任,但蘇蘇哈的話仍舊引起巴圖蒙克的反感,因為蘇蘇哈在達延部內公然分起了族群,好似在對所有人說,他蘇蘇哈領導的部族才是達延部中最強的存在。
巴圖蒙克沒有理會蘇蘇哈的請命,看著旁邊的大兒子道:“圖魯,本汗希望這次戰事,由你來調遣指揮,前線的事情本汗暫時不管了,本汗隻想看到最後的勝利!”
圖魯博羅特似乎早就知道巴圖蒙克要安排他擔任先鋒官,欣然領命:“父汗請放心,孩兒一定會完成您的交托,把明軍營地踏平!”
……
……
六月二十五,淩晨。
宣府,張家口堡。
朱厚照早早便入睡,張苑跟陸完等人來到朱厚照落榻的守備衙門求見,卻被小擰子阻擋在外。
小擰子為難地說道:“張公公,諸位大人,陛下感染風寒,龍體有恙,早早便已歇下,諸位若是沒有來自延綏的軍情,還是不要進去驚擾聖駕為好!”
張苑這次沒去跟小擰子爭論,他看著在場幾人,除了許泰、錢寧這樣朱厚照身邊的寵臣,也有戴義和高鳳等隨軍的司禮監太監,此外就是陸完、王敞、王守仁和胡璉這樣的朝中要員,以及穀大用、李興等監軍太監。
可以說這次也是聚集整個張家口堡的實權人物。
在朱厚照生病,或者說因受挫而不下達軍令時,此時所有軍令將由他們來審閱和下達。
張苑道:“都怪你們,提前不把情報調查清楚,現在好了,陛下被你們給氣病了!”
王敞出麵道:“張公公這是遷怒於人吧?我們可沒惹陛下生氣,之前傳達禦旨說不許派出斥候調查軍情,似乎是出自司禮監手筆……到底是哪位公公假傳禦旨,看來回頭該好好查查了!”
“你!”
張苑瞪著王敞,目光中殺意彌漫。
“不必吵了!”
陸完出麵說話,“陛下現在染病,延綏那邊情況不明,我們此刻在這裡爭吵不休,難道不是讓局勢更加混沌難明嗎?”
張苑本來心裡有氣,但此時也不想跟陸完爭,他明白在場人中最有能力的就是陸完,而本身陸完便是兵部左侍郎,在尚書沈溪不在的情況下,可以協調全局。
張苑道:“陸侍郎有什麼建議,但說無妨!”
陸完直言不諱:“有些話不必避諱,此戰到現在,莫說大獲全勝,就算全身而退也不那麼容易……陛下之前禦旨說得很明白,就算舍棄隨軍出征的一萬多人馬,也要保證沈尚書可以平安無恙回到延綏。”
“荒唐!”這次說出這話的不是張苑,而是王敞,“為了保一人而舍棄三軍,這怎麼可能?”
張苑冷笑不已:“怎麼,你王侍郎想質疑陛下的決定?陛下說要保沈之厚,就是要保,隻要有他在,至少以後還有平草原的機會,而且就目前而言,沈之厚製定的計劃完全可行,隻是……各路人馬沒有如期抵達,這責任都在你們身上!”
陸完一抬手:“現在爭論責任是誰的,有何意義?咱們要談的是如何彌補!陛下禦旨已下達,不過看來無法及時傳達到延綏鎮,戰事就將發生,以目前的情況看,韃靼兵馬數量最多也就十萬,而沈尚書所部則有一萬餘,若再加上延綏兵馬,或可一戰!”
王敞道:“不可,若從榆林衛城調動人馬往援,延綏將危在旦夕!”
陸完麵色沉重:“就算延綏不出兵,也要從其他地方調動人馬趕往延綏,以沈尚書的能力,拖住韃靼人幾日應該不成問題,到時候或許有機會可保此路人馬平安撤回延綏……如此戰爭也能有個完美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