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擰子再一擺手:“之前說的通商的事情,咱家還沒跟陛下提及,不過基本上沒有太大問題,那些商賈要通商,隻需報上咱家名號便可,陛下已給了咱家籌措銀兩的權限,也就是說,以後咱家可以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聚攏銀錢……咱家不想貪汙納賄,賺到的銀子也全都轉交給了陛下……你便如此去告訴那些商賈吧。”
臧賢問道:“那就是說……銀子先不還了,就拿與草原的通商權換?”
小擰子點頭道:“大概意思便是如此,回頭再看情況,讓這些人有個思想準備。”
……
……
大同鎮,關於沈溪即將率軍凱旋的消息,惠娘和李衿剛得知。
這些日子她們很高興,每天都喜氣洋洋,都在盼望能早日見到沈溪,不過眼前她們也有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何時才能離開大同回京。
畢竟沈溪沒法到大同來跟她們彙合,所以她們也需要考慮下一步動向,對於她們這樣的普通女人來說,沒有官府當護身符,走在外麵幾乎是寸步難行。
“……姐姐,已經打聽過了,戰事是結束了,不過西北各處還處於戒嚴狀態,老爺留下的人隻是保護我們的安全,沒說怎麼回去,我也試著去問過官府的人,連官府也不知道幾時能解除戒嚴,咱們現在好像被困在這裡了。”
李衿非常能乾,不過就算再能乾,涉及到朝廷的決定她也是無能為力。
官府對於民間的壓製實在太厲害了,作為一個普通商賈,就算有沈溪為背景,但到底沈溪的勢力沒有延伸到大明的方方麵麵,所以在缺乏與沈溪溝通的前提下,她們沒辦法順利回京。
惠娘則顯得無所謂:“老爺那邊又不用我們擔心,若實在回不去的話,隻要去信給老爺,老爺一定會有所安排……難道你怕老爺把我們遺忘在這裡嗎?”
李衿吐吐舌頭,隨即若有所思:“隨安、東喜還陪著泓兒在京城,姐姐難道就不擔心?”
突然提到兒子沈泓,惠娘本來正在翻閱賬冊,玉手停了下來,抬頭用怨責的目光望了李衿一眼,沒好氣地道:“做娘的,能有不擔心自己孩子的嗎?也就是你,到現在還沒為老爺生下一兒半女,等你當上母親後就明白了。”
李衿笑道:“姐姐當我什麼都不懂?我可是把泓兒當成自己孩子一般疼愛,反正以後泓兒不會是個沒良心的孩子,我們都把泓兒當作倚靠,不好嗎?”
惠娘再次白了李衿一眼:“你若不想為老爺誕下子女,我不會逼你……衿兒,你也該上心了,總覺得你做事穩重,像個小老頭,心性卻跟個孩子一樣,難道將來你全指望彆人的孩子?你就不想給自己找個依靠?”
李衿年歲始終沒有惠娘那麼長,再加上惠娘對她實在太好,讓她沒有那種深沉的心機。
“唉,誰讓老爺寵幸得少呢……不過幸好姐姐這邊已經有了孩子,以後機會多得是,這次戰事結束後,老爺應該許久不會離開京城了吧?”李衿對未來充滿了遐想。
“保不準!”
惠娘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
這下又牽動姐妹二人的傷心事,雖然她們已經有了沈溪作為依靠,但其實跟沈溪聚少離多,就算沈溪在京城時也極少見她們,更勿要說本身沈溪不常在京城。
“姐姐,還是早些去信給老爺吧。”
李衿道,“現在咱可能真走不了了。西北形勢太過複雜,咱是運糧食來的,大同地方官府一直盯著,連做小買賣都不行,回到京城或許也需要靠老爺才能重新把生意給支起來,咱們隻能暫時清閒幾天,等老爺回信。”
惠娘道:“你說寫信便寫吧,儘早讓人送去,怕是又要個把月才有消息傳回,年底前咱們能回到京城就算不錯了。靜下心等吧。”
……
……
沈溪的確沒辦法兼顧到滯留大同鎮的惠娘和李衿。
他人在草原,雖然偶爾也會想起二女,但始終是身不由己,關於關內的事情他知道的本來就少,更不可能公器私用,專門派人去打探惠娘和李衿的下落。
八月初九,沈溪所部已快接近大青山,再有幾天就能抵達張家口堡。
關於當日錦衣衛有可能是刺客這件事,沈溪追查過,但沒什麼線索,能問的都問了,最後不得不做出殺人滅口的決定,儘管這種事他不想做,但官做到他這個份兒上,又適逢如今朱厚照不過問朝事,朝中烏煙瘴氣,他不得不做出一些自保之舉。
如此一來,他便擔心起置身關內的家眷,不但有惠娘和李衿,還包括留在京城的家眷。
“……大人,周圍已查探過,沒有韃靼人活動的跡象,甚至連小部族都沒有一個。”雲柳出現在中軍大帳內,把刺探來的軍情告知沈溪。
沈溪望著雲柳:“沒有關內的消息嗎?”
雲柳有些為難,但還是點了點頭,意思是難以調查到更多關於張家口堡或者關於朝廷的消息。
沈溪道:“身在草原,就是這點不方便,做事總會因為消息滯後而拖遝,不過再有幾天就要到張家口堡了,那邊準備了慶祝凱旋的儀式,就算不需要我們如何,但至少要讓軍容齊整些,現在這副模樣可不行。”
雲柳麵帶疑問:“大人是說,要整理軍中將士的形象?”
“這是當然。”
沈溪點頭道,“我們手頭物資不多,隻能讓將士們把鎧甲擦亮些,這些天都注意一下盥洗,打理好個人衛生,彆到了張家口堡後給我丟臉。”
雲柳行禮:“大人,這些事您應該安排諸位將軍去做,卑職畢竟不能做到號令三軍。”
沈溪笑道:“那你也該準備一下……難道你就不想風風光光跟在隊伍中,一起麵聖?”
雲柳沒有回答,不過她感到一股怪異,因為沈溪好像不是在說公事,更像是在跟她私下閒聊。
“大人,卑職一切都聽從您的號令便可,是否麵聖,全聽大人吩咐。”雲柳道。
“嗯。”
沈溪點點頭,又開始想事情,半晌後又道,“不知熙兒是否把人順利送到關內去了,如果我們抵達張家口堡時她能趕到,你們姐妹倆就一起隨同我去麵聖……是該對你們在軍中所做貢獻有個肯定了,但能否為你們爭取到什麼獎勵,我沒法對你們做出承諾,而且我估量,這次我回朝後,遇到的阻力會空前巨大。”
“大人,您可是剛領軍打了勝仗,怎麼說這樣的喪氣話?”雲柳不解地問道。
沈溪苦笑道:“正是因為打了勝仗,朝中格局將因此而改變,會有更多人盯著我,我要麵對的事情也會更繁雜。若我隻是原本那樣不顯山不露水,或許隻是被一小撮人針對,越在高位,遇到的麻煩和阻力越大,更何況我還沒有那麼大的勢力操控全局。”
雲柳終於明白過來,行禮後告退,留下沈溪一人在營帳內繼續想心事。
……
……
沈溪感到自己即將麵對一個前所未有的困局。
那就是被所有人針對。
無論是錚臣,還是佞臣,又或者是皇帝身邊的人,再或者朝野上下,都會把他當作一個假想敵。
以前隻是幾個人幾個勢力針對他,遇到的敵人是多,但隻要他保持克製,那這種針對始終有限度。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他是朝中所有勢力的敵人,他之前不拉幫結派的後果,就是沒有人會把他當作“自己人”,所有人都會一齊攻擊他,無論這些人是否為朝廷做事,總會有意無意將他當作政敵。
連之前給了他很多信任的皇帝,此時也可能會站在他的對立麵,這也是他覺得最可怕的地方。
“以前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少,現在突然要麵對,一時間還有些不太適應,但既然選擇入朝為官,能走到這一步,不是夢寐以求的嗎?被所有人針對,總好過於當一個無名小卒吧。”
沈溪隻能儘量安慰自己,心中有了定計。
“到了該培植勢力的時候,以前不想,是因為沒那資格,或者是說在當時的局勢下不能做到,以前我需要步履維艱去做一些事,小心翼翼應付各方勢力的夾擊,甚至要在夾縫中求存,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我不需要選擇站在誰一邊,因為我自己就是朝中最大的勢力,反倒是輪到彆人來選擇是否要站我這邊。”
想到這裡,沈溪臉上的神色多了幾分堅定,目光鎮定而從容。
“過去的已經結束,我不需要思索誰對我有益,現在我隻需要考慮誰願意幫我做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才是當前我應該思量的,以前任人唯賢,現在則要加上一條任人唯親,賢明的人未必都會站在你這邊,對於那些真正有本事的,或許隻能靠一種委婉的方式去感化收攏,當權臣的滋味可不那麼好受。”
“夾著尾巴做人的時候過去了,以後彆人再見我,輪到他們夾著尾巴,不再是我去算計彆人,更多是要麵對彆人來算計我,這是一種主動變為被動的時候,不過從權謀的角度來說,我已經成為朝堂上可以呼風喚雨的那個人,彆人隻能看我的臉色做事。”
想到這裡,他提起筆,開始伏案書寫,但心中的思緒卻一刻也沒有中斷。
“以後再有人說起我,不再需要思量我的功勳多少,也不需要考慮我的功過幾何,我不用再隨波逐流,而成為秩序的製定者,以前做事的習慣也該改改了,不能再拿出那種一切都無所謂的態度,要強勢一些,如此才能贏得彆人的尊重,甚至懼怕,隻有彆人怕我,才會聽命於我,我不需要跟他們講道理,因為最大的道理就由我來製定。”
“我要做的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皇帝,攔住我去路的人,隻能歸為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