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4章 第二三〇五章 大人物(1 / 2)

寒門狀元 天子 12059 字 9個月前

謝遷沒辦法說服沈溪。

無論謝遷表現出怎樣的支持態度,沈溪始終抱有一定戒備心理,倒不是說沈溪不給謝遷機會,而是因為二人立場有根本性的分歧,這是當前微妙的局勢所導致,而非二人私交如何如何。

謝遷沒有繼續勸說,他提出讓沈溪去請示張太後,並沒有征詢沈溪是否同意,就好像隻是通知沈溪一聲,讓他直接照辦便可,毫無商量的餘地。

接下來謝遷所問,基本都是沈溪在草原上的經曆,這也是謝遷長久以來想知道的事情。

有一點謝遷沒問,那就是戰事開啟前,是否一切便已在沈溪計劃內?謝遷大概意識到這個問題提出來,會傷感情,乾脆選擇避而不談,沈溪在敘說自己於草原上的經曆時,謝遷不斷點頭,偶爾會問上一兩句,神色間顯得非常平靜。

“平安回來就好。”

謝遷最後總結道,“這一戰能得勝,也是老夫沒預料到的,你莫要怪戰前還是戰事進行中老夫沒有堅定地站在你這邊……唉!當時朝野都不支持你出兵,因為沒人看好這場戰爭,就算最後勝利了又能如何?不照樣放棄了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地盤?既如此,安安穩穩過個幾年不好嗎?”

謝遷似乎在講述他不支持對草原用兵是多麼正確的事情,並沒有打算跟沈溪道歉,說話時帶著一股不容質疑的傲氣。

沈溪對此腹誹不已,對草原用不用兵當然有著根本性的差彆。在此之前,一旦達延部完成對草原的統一,很快九邊各處就會燃起烽煙,韃靼人會把關塞內外的大明百姓,當做豬羊一般,隨時宰割。

到時候朝廷疲於應對,國力會不知不覺消耗。

而現在隨著草原青壯為之一空,起碼未來幾十年內不用再擔心西北各處的安全,可以安心發展國計民生。

當然,沈溪不會跟謝遷計較太多,從根本上來說他是謝遷提拔起來,不然的話就算立下功勞再多,朝廷也可以選擇性地來個視而不見,曆史上這種事情不勝枚舉,許多時候不是你做好了就能得到回報的。

謝遷再道:“過去這幾年,朝廷窮兵黷武,花費巨大,若不好好休養生息幾年,百姓會繼續遭難。如今中原地區災害頻繁,水患、瘟疫接踵而至,聽說到現在還沒緩解過來,以至於地方叛亂有星火燎原的趨勢?”

“是。”

沈溪果斷回答,這種事他沒必要避諱,本來就是人所共知的事情。當然他心底把朝廷用兵跟地方災害結合在一起,還是有不同看法,畢竟打這一仗他基本上都是花的自己的錢,所以窮兵黷武根本就不跟他沾邊。

正德朝有個好處,那就是皇帝雖然不怎麼管事,但也不會刻薄大臣,就算劉瑾當政時也未造成中樞和地方消息割裂,朱厚照是否知曉先不論,至少大臣們對於民間的事情還是非常清楚的,地方官員基本能保證對上消息及時送達,即便哪裡遇到災害,朝廷也不會因此苛刻各級官員,這是主要原因。

謝遷道:“不管地方叛亂是否加劇,隻要交給下麵的人去處置便可,你不需要親自前去,殺雞焉用牛刀?你的差事就是維持軍中安定,尤其是西北軍隊平穩,戰前戰後總該有一番交替,所以老夫還是不支持你去勸陛下回來。”

沈溪淡淡一笑,並沒有接謝遷的話茬,顯然心中另有打算。

畢竟,是否聽從謝遷的建議不是現在能定下的,很多事需要看形勢發展,沈溪自己也在觀察朝廷局勢,以前朝中官員的派係和政治傾向,因為朱厚照的存在並不明朗,但現在隨著朱厚照出走,很多問題暴露得清清楚楚。

謝遷又道:“老夫累了,得歇息了,這樣吧,你上一道奏疏向太後娘娘請示,看看太後是否準允你前去找尋陛下……這件事就這麼定了,老夫先回去,有事明早再說!”

或許是謝遷意識到,就算沈溪馬上寫奏疏請示張太後,一來一回也不可在一夜間完成,就算快馬能及時趕到,張太後那邊也需要時間審閱和商議對策,很多事可以等到來日他精神恢複後再說。

此時謝遷因連續趕路,身體都快散架了,疲累不堪,說話時一直有氣無力。

沈溪站起身來:“恭送謝閣老。”

謝遷道:“你跟老夫一起到驛館,抵足而眠,有事還能商議。”

沈溪搖頭道:“謝閣老回去休息,在下前去能作何?謝閣老不也說了,有事可以等日後再議定,何必急於一時?”

謝遷想了下,微微點頭,他從沈溪神色中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隨即鼓勵道:“戰事結束,朝堂內大概會經曆一番人事變動,你安心在朝中做事,總歸未來你可成為大明柱梁!老夫看好你。”

沈溪苦笑一下,心想:“我為官到現在,做了那麼多對大明有益的事情,難道僅僅是未來可能會成為大明柱梁?那我現在是什麼,隻是個給人打下手的小角色?你謝老兒始終把自己當作文官魁首,看起來開始轉向支持我,但其實還是想任何事都出自你的決策,讓我沿著你選定的路走,這也是我倆矛盾所在,既如此你還跟我商議什麼?”

到此時,沈溪已不可能再對謝遷言聽計從,無論謝遷是否是一片好意,沈溪都無法甘心平穩過上多少年後再出來做實事,他目標明確,就是要利用朱厚照的支持施行很多改革,促進時代進步。

事情到了這般田地,沈溪不可能事事都為謝遷著想,就好像謝遷也不可能會放棄原則,全力支持沈溪改革一樣。

……

……

謝遷回到驛館休息。

沈溪則留在住所內,麵對眼前厚厚一疊案牘,根本就看不下去。

此時剛天黑,本來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但沈溪根本就不饑餓,朱鴻進來道:“大人,唐先生求見。”

沈溪沒想到唐寅會來,因為他做事的方法和手段不為人所理解,不奢求旁人能幫到他太多,留唐寅在身邊,更像是備不時之需,至少目前唐寅無法幫到他太大的忙。

但他知道,未來自己要做很多事,那不是他一個人決策就能完成的,還需要很多人執行和監督,更需要一些人在地方上為他的政策奔走,而唐寅就是很好的人選。

“請他進來吧。”

沈溪隨口說了一句,言語間顯得很倦怠。

很快唐寅便出現在沈溪麵前。

當唐寅進來,看到沈溪湊在燭光下看什麼東西時,隻是站在那兒沒有說話,好像並不想打擾沈溪。

沈溪問道:“為何如此安靜?”

唐寅見沈溪沒側過頭來,言語中有種冷漠,當即回道:“沈尚書,在下希望早些回京看望妻兒,出來久了,怕內子掛念。”

沈溪點頭道:“思念親人乃人之常情,唐兄可以回去……其實不必跟我請示,我會讓人給你支一筆車馬費。”

沈溪沒有說束脩或者薪酬的事情,而隻是說給唐寅車馬費,意思就是說感謝你在這一路上跟隨我,幫我出謀劃策,至於接下來是否還要用你,另當彆論。

唐寅沒去爭辯什麼,來之前,他把很多事都想明白了,拱手道:“在下能力有限,實在幫不到沈尚書你,承蒙你一直以來的照顧,這邊先謝過!”

說到這裡,發現沈溪終於側過頭看著他,好像對唐寅說的話提起幾分興趣來。

唐寅又歎道,“我始終沒有辦法進入仕途,除了少了進士的身份,其實做事也沒什麼能力……可笑我之前還一直以為自己懷才不遇。”

沈溪微笑著問道:“唐兄怎會如此灰心失望?你可是名聞遐邇的江南才子,詩畫堪稱一絕,多少人對你欣然向往?”

唐寅苦笑著搖頭:“經曆太多事情之後,我不會再高看自己一眼,無論是在危機四伏的戰場上,又或者雲譎波詭的官場,在下能力距離沈尚書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沒辦法提出合理的建議。或許我就適合去做一些簡單的事情,書書寫寫,發些牢騷……官場根本就不適合我!”

言語間唐寅帶著一種對自己的極度失望,儼然跟他隨同沈溪出征前的意氣風發迥異。

沈溪打量唐寅,許久後,他仿佛看到了一個能幫到自己,或者自己想要的唐寅,這大概正是他期望對唐寅做出的改變。

沈溪微笑著說道:“唐兄,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幫到了我,也幫到了天下蒼生,現在激流勇退的話實在太過可惜……嗯,要不這樣吧,你先回京休整一段時間,等我回到京城後,會幫你在朝中謀取個差事……以你舉人的身份,還有在對草原之戰中隨軍立下的功勞,大概可以擔任一地縣令……我準備先讓你到地方上曆練個幾年,積攢些政績和資曆,唐兄你看如何?”

“啊?”

唐寅聽到這話,眼睛瞪得溜圓,顯得非常驚訝。

舉人隻是理論上有當縣令的可能,但一定是那種偏遠沒人稀罕的地方去當縣令,沒什麼油水不說,下轄管理的人還特彆少,就算這樣也需要走動關係,花費不菲,當完縣令後還連個晉升的途徑都沒有,可悲可憐。

但他隻是跟沈溪到草原上走了一趟,沈溪便許諾給他找個縣令的差事當當,以沈溪的人脈關係,自然不會隨便給他找個地方就打發他。

而唐寅馬上就要得到一個連兩榜進士都夢寐以求的好差事,直接到某個地方當縣令,從此踏上仕途!

唐寅本以為沈溪要將他打發走,從此過那種山野村夫的日子,鬱鬱寡歡而終,但未曾想,沈溪居然讓他做官,那二人此後就不再是雇傭關係,身為官員最多算是沈溪的下級,所以沈溪才會說給他“車馬費”而非其他。

唐寅激動地道:“沈尚書,您……這樣做怕是不那麼合適吧?在下寸功無立,哪裡敢當此重……”

突然間,一代才子居然也出現了口拙的情況,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此時唐寅非常激動,他跟徐經都被剝奪參加會試的資格,甚至被列入官場黑名單,就算入仕也隻能當小吏,根本無從晉升,但現在沈溪卻給了他另外一條官場晉升的途徑。

沈溪微笑著鼓勵道:“若以唐兄的本事,考進士綽綽有餘,如今之所以淪落到這地步,也隻能說是交友不善。不過我想提醒一下,我並沒對你做什麼許諾,我目前隻是兵部尚書,隻能說回去後儘量幫你爭取,莫要以為事情便板上釘釘。”

唐寅明白沈溪這句話的意思。

現在沈溪在朝中的處境非常尷尬,隨便提拔誰都可能會被禦史言官給盯上,更何況是他唐寅這樣被弘治皇帝欽定為不得參加科舉之人,要入朝的話,必須要有合理的理由,而且就算這樣也會給沈溪帶來非議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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