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從五軍都督府出來,朱暉的馬車果然等候在外麵,朱暉本人正站在馬車旁,跟一名陌生將領說話。
見沈溪出來,朱暉緊忙迎上前。
“見過沈大人。”
那名三十多歲的將領對著沈溪行禮,“末將乃京營遊擊將軍朱坎。”
沈溪點了點頭,他並不認識眼前這人,不過他是兵部尚書,多多少少對京營將領有個印象,知道這個朱坎是外地千戶,後來調到京營任職,至於通過誰的關係尚且不知,但這個人能跟保國公這種級彆的人都說得上話,也說明朱坎應該是有一定背景和實力。
朱暉笑道:“這位朱將軍可是個能人,尤其在治軍上,之厚你可以多提拔他。”
沈溪沒想到朱暉會給他舉薦將領,他隻是點點頭,沒有就此進行評點,隨即朱坎行禮後往五軍都督府內去了,似乎是有公事要辦理。
等人走後,朱暉沒再提關於朱坎的事情,道:“之厚,咱也不杵著了,一起回去,隨時可以讓家裡準備好酒席,咱老少二人可要好好喝兩杯……來來來!”
說話間朱暉引沈溪上馬車,沈溪卻一抬手道:“保國公請見諒,在下還有點兒公事要處理,不如等入夜後再親臨府上……您看如何?”
朱暉一怔,隨即臉色有些不悅:“之厚,咱不都說好了嗎?怎麼突然改主意了?再者有什麼大事,非要今天辦不可?以老夫所知,陛下可是給了假期讓你休整,你沒必要這麼拚吧?”
沈溪道:“實不相瞞,在下稍後便要去覲見陛下。”此時朱暉已等了不少時候,明擺著是要堵門帶他回府,沈溪現在京城內已樹敵不少,並不想跟朱暉交惡,不管對方是什麼人,但至少作為世襲勳貴,在京城人脈非常廣泛,沈溪不得不暫時做出妥協。
現在隻有抬出朱厚照才好使,至於麵聖說什麼,沈溪還沒想好,暫時隻當是一種托辭。
朱暉聽到後不由歎了口氣:“之厚,你要去麵聖,老夫自然阻攔不了你,但你今晚可千萬彆爽約,老夫在府上為你準備好酒席,也不請旁人,隻咱老少坐下來對飲……你不會不給老夫這個麵子吧?”
沈溪微笑著點頭:“保國公,您莫非是不相信在下?不過喝頓酒而已,又不是什麼鴻門宴,再者就算是龍潭虎穴,在下闖的還少了嗎?”
朱暉又是一怔,隨即笑道:“真是說不過你,但這樣也好,等你麵聖後,沒了牽掛,喝起酒來更舒心,席間我跟你介紹一下京城的情況……下一步你就該當吏部尚書了吧?到時候或許咱們見麵的機會更多,未來朝堂終歸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
朱暉一邊出言恭維,一邊卻又故意試探。
顯然朱暉也想知道沈溪下一步計劃是什麼,又或者從朱厚照那裡得到怎樣的承諾,今後的傾向如何。
可惜沈溪不會輕易在朱暉麵前表露什麼,簡單寒暄後便行禮告辭,朱暉又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沈溪一定要登門。
……
……
“老爺,轎子已備好。”沈溪跟朱暉作彆後,旁邊朱鴻等侍衛靠攏過來,轎子就放在沈溪身前。
今時不同往日,沈溪已不再是曾經那個奔波勞碌命的小跑腿,現在他已成為大明炙手可熱的風韻人物,出門不能再跟以前一樣步行或者以馬車代步,開始乘坐官轎。
“嗯。”
沈溪點了點頭。
他正準備進轎,朱鴻問道:“老爺,這是要往何處去?”
“去豹房。”
沈溪道,“我準備去覲見陛下。”
朱鴻沒料到沈溪居然會主動前往豹房,他本以為沈溪隻是到兵部和五軍都督府衙門辦理交接,隨即就要回府休息,不過沈溪的命令不容懷疑,回到京城後,他隻是沈溪身邊的跟班,之前的軍職雖然保留了,但何時重新擔任將官,連他也不知道。
沈溪的轎子往城東去了,一路到豹房門口,沈溪剛下轎子,大門裡麵便有人出來,不是普通侍衛,而是錦衣衛指揮使錢寧。
“沈大人?您老為何到這裡來?”
錢寧見到沈溪,不複之前傲慢無禮的模樣,變得謙恭有禮,好像把沈溪當作親爹一樣尊敬。
沈溪道:“錢指揮使怎麼知道在下會來?”
錢寧搖頭苦笑:“沈大人切莫以為小人是得到什麼風聲專門在這兒等您,實在是今日來求見陛下的人太多,小人隻能在這裡逐一阻擋……不知您有何要緊事?”
沈溪語氣平靜:“本官前來求見,自然是有要事跟陛下商議。”
錢寧麵色為難,搖頭道:“奉勸沈大人一句,有事的話還是過些日子再來吧,陛下現在誰都不見。”
沈溪道:“你不去通傳怎知道陛下是否會賜見?麻煩通稟一聲,就說本官事情緊急,若錢指揮使不想親自進去說話,麻煩告知當值太監一聲也可。”
錢寧臉色陰沉,以為沈溪不相信他的話,當即道:“沈大人若不信也沒辦法,小人這就進去通稟擰公公,看擰公公是否能幫沈大人爭取到麵聖的機會……”
隨即錢寧匆忙進了豹房大門。
過了一炷香時間,小擰子在錢寧引路下急匆匆出來,見到沈溪後恭敬行禮,道:“沈大人,陛下請您進去。”
錢寧臉色多少有些尷尬,他之前信誓旦旦說皇帝不會賜見,但小擰子隻是隨便進去通稟一聲,沈溪馬上就得到準許可以見駕,這讓錢寧多少有些吃癟。
不過這件事也讓錢寧清楚地意識到,沈溪跟彆的大臣有著本質的區彆,麵聖根本就不算是事。
“沈大人,裡麵請吧,小人為您引路。”
錢寧主動過來獻殷勤,這反應讓小擰子非常氣憤,他上前阻擋:“錢指揮使,沈大人要去麵聖與你何乾?你隻管守好門口,彆讓無關人等靠近,惹陛下不快……至於引路的事情,還是交給咱家來做吧!”
此時接近沈溪儼然變成一種難得的人脈資源,不是所有人都能享有這種福利,錢寧隻能悻悻地往旁邊撤去,隨即小擰子過來,恭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沈大人裡麵請,陛下已久候多時了。”
……
……
沈溪在小擰子引路下,走到豹房內部一個清靜院子的花廳裡,此時朱厚照正坐在靠窗的桌旁,擺弄著上麵的木製物件兒,旁邊除了江彬外再無旁人。
路上小擰子就開始抱怨,自打朱厚照帶江彬回來後,走到哪兒都要帶著,江彬並不是宮裡的太監,沒有去勢,卻一躍而皇帝身邊的近侍,可以自由出入豹房任何地方,實在於禮法不容。
“見過陛下。”沈溪行禮。
朱厚照一抬手:“沈先生免禮,朕本來還在想,沈先生應該會多休息幾天,沒想到才過一晚就來見朕了,如果是為之前的賞賜來謝恩的話,大可不必,之前賜給先生的那些不算是朝廷的正式封賞,隻是朕的一點心意,也是沈先生浴血疆場應得的獎勵。”
沈溪本來就不打算謝恩,但現在朱厚照似乎很在意這個,居然主動提出來,由不得他不跪下叩謝。
聽過沈溪的感謝之言,朱厚照連忙上前把沈溪攙扶起來,笑著說道:“都說了不用謝,先生那麼客氣作何?對了先生,今兒來還有彆的事情嗎?”
言語間好像此時的朱厚照很忙似的,實際上他之所以要迫不及待將沈溪打發掉,便在於時間漸晚,他準備胡作非為了……回到豹房這個熟悉的地方,一整天了還沒顧得上尋歡作樂,這並不符合他的性格。
朱厚照白天的精神不怎麼好,去見過花妃,在那裡吃完午飯就有些困倦不堪,然後直接回房休息,這會兒剛起來不久,正在這邊喝茶,順帶玩玩孔明鎖、華容道等小玩意兒,耐心等待天黑。
此時距離日落已不到半個時辰。
沈溪道:“微臣是有要事稟奏,如今司禮監掌印空缺日久,朝中很多事都無法妥善解決,若不及早作出安排,恐怕得麻煩陛下親自操勞,而許多小事根本就無須如此。”
朱厚照一聽馬上點頭:“也是,大事交給朕來定奪,小事則完全可以靠內閣跟司禮監直接決定……朕之前記得這件事,但回到京城後思緒有些混亂,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對了,沈先生,你確定不給朕舉薦一兩個有本事的太監?”
沈溪行禮:“陛下,微臣隻是來提醒您儘快選定司禮監掌印,並非是要舉薦誰……微臣似乎記得,陛下之前定下選拔之策,要從宮裡太監中選拔。”
朱厚照仔細回憶了一下,終於記起來確實有這麼回事,選拔有著“內相”美譽在司禮監掌印在大臣跟那些太監看來非常重要,但在朱厚照這裡說過的事情就跟放了個屁沒多大區彆。
朱厚照作恍然狀:“對對對,很多事不能草率決定,需要先進行選拔,不過總得有個候選人名單吧……朕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選拔才好。”
沈溪往小擰子身上看了一眼。
此時小擰子神色緊張,即便他無意角逐司禮監掌印之職,但以他的身份還是要參與競逐,甚至隨時都有改變心意的機會。
此時朱厚照直接向沈溪問策,等於說選拔的方案也將由沈溪來定,這等於是給了沈溪極大的權力,就算左右不了最後的結果,但隻要能定下有利於誰的選拔標準,也就等於傾向於誰。
沈溪道:“司禮監掌印之位,在於處理朝事,或許陛下可將棘手之事交由不同的人來處置,看誰做出的安排最符合陛下心意。再者司禮監掌印要負責打理內庫,若不能理財,那也不是一把好手……”
沈溪說的選拔標準,每一條都直擊朱厚照心坎,他聽到後覺得非常有道理,心想:“沈先生所說的這種人才,簡直是為朕量身打造的啊。”
朱厚照聽到後麵,已忍不住問道:“沈先生,不知你覺得誰有可能做到這些,成為朕的得力幫手?”
沈溪道:“陛下,臣似乎在跟您說選拔的標準,至於參選者孰優孰劣,不應該由陛下去發現和挑選嗎?臣隻負責說個標準,至於具體事項,得靠陛下自己來定奪,臣也無法左右陛下的意見,若陛下覺得臣所提的這些標準中有哪處不合適,還可以適當做出修改。”
“不用改,這樣就很好,朕也覺得自己需要這樣一個有本事的人來打理司禮監,但這候選人的問題很麻煩……”
朱厚照到最後又有些舉棋不定,不得不再次看向沈溪,大概的意思是讓沈溪來幫他解決困難,總歸他這個當皇帝的什麼腦子都不想動,隻想撿現成的。
沈溪謹慎地道:“若陛下不知該從哪些人中進行選拔,不如就讓各職司太監自己來推選,或許可以擴大選擇麵,但凡是宮裡的太監,都可以報名參加,或許在諸多太監中有一些被埋沒的人才,無論年歲大的又或者年輕的,一視同仁。”
“好,非常好!”當朱厚照聽說所有太監自薦,然後再從中進行選拔,朱厚照便覺得非常有道理。
這也是因為朱厚照本身很年輕,而且做事風格前衛而大膽,一直希望培養一支年輕的官僚隊伍,不但大臣他喜歡用年輕的,連太監他也覺得年輕的或許更有本事,這也是沈溪年紀輕輕便文武全才帶給他的一種“錯覺”。
小擰子為難地道:“陛下,如果都毛遂自薦的話,人數是否多了些?在最後判斷誰有能力的時候,會否會太過麻煩呢?”
沈溪道:“擰公公似乎也在候選者名單中,你來定人數和規矩,怕是不太合適吧?”
小擰子身體往回縮了縮,從沈溪的話來看,道理總歸沒錯,本身就是參與者或者潛在的選手,其實是不能提意見的,就好像一個人做了運動員後就不能同時再做裁判,乃是同樣的道理。
朱厚照點頭道:“小擰子,你在朕身邊做事那麼久,能力方麵朕還是肯定的,這次你可無論如何都要參加選拔,不但要參選而且還要爭取選上,朕很看好你。若是你能力不及的話,朕會很失望!”
本來小擰子已經跟沈溪、張永商議好,支持張永來當司禮監掌印,但聽了朱厚照的話後,他的心意稍微有些改變,因為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做點兒什麼,不然的話要是沒拿下司禮監掌印的職位,還被朱厚照冷落,那才人世間最悲哀的事情,尤其是如今江彬崛起,朱厚照身邊寵臣需要重新洗牌的時候,更是如此。
小擰子跟朱厚照日子久了,有著很強的憂患意識,以至於他不會完全盲從於誰,哪怕他真覺得沈溪所說的有道理,但依然會根據自身情況適當做出改變。
朱厚照再道:“沈先生,你覺得小擰子所說,關於候選人太多的事情,是否會成為障礙?”
沈溪道:“既然要全麵選拔,就不該設門檻,誰都可以來參選,若是陛下覺得任務繁重不可能隨時檢測這些人的能力,大可設一個標準,讓二十四監各職司太監以及地方鎮守太監來參與選拔。”
朱厚照仔細想了下,搖頭道:“朕不是那種隻認資曆的人,朕覺得年輕人中也會有大本事的存在,但朕又覺得可能候選人太多,到最後不好定奪。”
沈溪道:“那陛下不如成立一個參選委員會,讓所有報名參加司禮監掌印選拔之人都到這個委員會報名,陛下可以找人到委員會任職,分擔繁重的甄選工作。”
朱厚照眼前一亮:“那就是讓幾個人合議誰的本事更高是吧?”
沈溪搖頭道:“不是由這些人來議論,而是由他們進行記錄和整理各個選手的表現,綜合進行打分,本身並不會影響結果。但在一些模棱兩可的問題上,諸如涉及對朝事的理解和處理,則需要陛下來最後定奪。”
“這樣啊……”
朱厚照笑著說道,“其實朕可以將判斷的權力交沈先生,先生以為如何?這件事本身先生可以直接定奪,但先生卻沒有提出人選,朕覺得先生有很強的公信力,不如就讓先生來當這個裁決之人。”
“至於這個參選委員會,沈先生可以當個委員長,僅次於朕,就好像當初軍事學堂一樣,先生主持工作,而朕當個名譽校長便可。”
小擰子趕緊道:“陛下,這樣是否不太合適?司禮監掌印事關重大,最好還是由您來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