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從沈府後門出來,馬不停蹄趕往順天府衙,這會兒他已經顧不上自己的臉麵,總歸越早把任務完成越好。
對於從順天府要人,張永還是有一定把握的。
不過就是些女人,又不是什麼下獄的朝官,就算文武大員下獄,當初他執領東廠時,錦衣衛鎮撫司衙門以及朝廷的三司衙門也不知去過多少回,這次麵對順天府,他氣勢十足,務必趕在沈溪前把人救出。
豹房裡朱厚照跟小擰子、江彬交待完事情後,隻期待了不到盞茶工夫,便又忙彆的事情去了。
倒是之前想到如何安置這些女人的時候,朱厚照想起了蘇通和鄭謙兩個老朋友,覺得有必要找兩人喝酒找樂子。
畢竟是酒肉朋友,彼此誌趣相投,玩起來也能儘興。
小擰子一直在焦急等候,到了半夜仍舊半點消息都沒有,江彬一直沒派人回來通知。
“早知道就跟張永一起去了,至少明白發生了什麼。”小擰子暗惱,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機會。
就在他擔心不已時,門口進來一人,將小擰子的目光吸引過去,卻不是江彬,而是錢寧。
“擰公公,您在這裡作何?外麵天涼,要不要小人給您找個地方,暖暖身子?”錢寧一臉諂笑地湊過來說道。
相比於江彬的“不識相”,錢寧在小擰子眼中就是個市儈小人。
當初錢寧得勢時也是目中無人,但總歸還算是識時務,跟劉瑾、張苑和他這樣得勢的太監都有來往,見到當權者也會俯首帖耳,最重要的是錢寧本身就是太監的乾兒子,屬於“自己人”。
小擰子道:“咱家在這裡吹吹冷風,冷靜下頭腦……不會是礙著你錢大人什麼事了吧?”
“沒有的事!擰公公想在何處,沒人敢攔著……隻是聽說江侍衛,好像去辦差了,似乎是為女人之事?”錢寧湊過來,低聲問道。
小擰子一怔,沒想到錢寧也會聽到這個消息,馬上意識到,有些事或許可以瞞住宮中和朝廷那些人,但想瞞住本身就在豹房供職,還地位卓然的錢寧卻不太現實。
雖然現在錢寧沒有以前那麼受寵,但到底是錦衣衛指揮使,朱厚照並沒有剝奪錢寧的身份地位。
小擰子道:“江大人作何,咱家從哪裡得知?”
錢寧小心翼翼地道:“但小人似乎聽說,江侍衛的人被順天府衙給扣下了,之後張永張公公還去了順天府,不知跟這件事是否有關?”
小擰子氣呼呼地道:“你在說什麼?咱家完全聽不懂……你不會是想來找咱家的麻煩吧?”
錢寧趕緊道:“擰公公莫要以為小人心懷不軌,恰恰小人才會跟您是一條心,想那江侍衛做事完全不按規矩來,從大河邊找到的女人,直接用馬車往京城送,招搖過市豈能不被人盯上?估摸順天府那邊也是被朝中什麼勢力給利用了。”
小擰子打量錢寧,稍微緩和了一下氣息,搖頭道:“嘿,你倒是什麼都知道……”
“小人隻是因為在錦衣衛供職,打探到的消息稍微多了些,誰讓錦衣衛跟東廠本就一體,京城內那麼多番子,若還不知道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說到這裡,錢寧搖頭歎息,“小人不能理解,江彬此人行事莽撞,性格倔強,很不好相處,陛下居然如此信任他,出了事我們大家還得給他兜著,你說虧不虧啊!”
“這跟你無關!”
小擰子認為錢寧是在挑撥離間,說話語氣又變得冷漠起來。
錢寧試探地問道:“擰公公,您看這樣如何,咱倆利用這件事好好搞一下姓江的,讓他吃點兒苦頭,無法跟陛下交差如何?”
小擰子厲聲喝斥:“你瘋了麼?這差事,現在已不完全是由江彬來負責,你若惹出麻煩,怕是到最後……還得要人來承擔責任!”
錢寧問道:“那擔責之人莫非是擰公公您?”
“怎會是咱家?”
小擰子明顯言不由衷,“咱家一直都留在豹房這邊,若是咱家負責,何至於乾等著?咱家不過等著消息以便奏稟陛下……”
錢寧笑道:“那便是了,既然擰公公您沒牽扯其中,咱就暗中搗亂,讓姓江的下不來台,他是否去順天府接人了?若是半途人給弄丟了……嘿嘿,您說他怎麼跟陛下交差?”
“這個……”
小擰子本來不想節外生枝,但聽到錢寧的話後,突然改變主意。
“姓江的驕縱跋扈,一直不給我麵子,此前在蔚州還被他設計,屁股遭殃!此番我讓他去陛下安排的地方等,他非要帶人去順天府,這麼想表現自己,我何不將計就計,折騰他一次,讓人再被搶走?反正現在一切是錢寧來主導,就算最後事情被查出來,也是錢寧擔責,與我何乾?”
小擰子臉色陰晴不定,有些遲疑地道:“錢指揮使,你分明是要跟陛下作對啊!”
“不敢,不敢!小人隻是想讓姓江的受些教訓罷了……這些女子劫回來後,回頭會分批次送到陛下跟前,不過不是以小人的名義,而是擰公公您……等陛下見到這些女子,必然龍顏大悅,擰公公也會受到賞識……總之,這一切針對的隻是江彬,而不是陛下和擰公公您!”江彬笑眯眯地說道。
小擰子眯眼打量錢寧:“錢指揮使,你要做什麼,其實完全不必跟咱家商議,你自己便可以完成,你來問咱家到底是什麼意思?”
錢寧壓低聲音道:“小人其實想投奔到您老名下,小人知道您老必然不想當司禮監掌印,充作您傀儡的是張永張公公……小人到底跟您共事多年,難道交情還不如姓江的?他其實就是一條不聽話的土狗罷了。”
小擰子臉色陰沉,沒有馬上回答錢寧的話,顯然是覺得錢寧所言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錢寧再道:“這次的事情,可以讓姓江的在陛下跟前丟臉,陛下馬上就會對他產生懷疑,看他以後怎麼得瑟……這件事對咱們都有好處,如今擰公公和張公公連成一線,實力暴增,小人再不識相,也知道跟您老作對沒好下場!卻不知……沈大人那邊是如何表示的?”
小擰子冷笑不已:“沈大人的事情也是你能過問的?”
錢寧一聽便知道是怎麼回事,笑著說道:“沈大人可是決定誰來當司禮監掌印的關鍵人物,他若是也支持張公公上位的話,那小人更應該跟您們連成一線,聽從調遣,以後江彬就會被孤立,連麗妃也不能出來興風作浪……嘿,咱們才是一條心!”
小擰子想了想,點頭嘉許:“說的也是,如此倒是可以放心讓你加入進來……這樣吧,你就按照之前所說,半路給江彬一個下馬威,將人劫了,不過你要記得,這幾天一定要另外找些美女送給陛下,不能是這一批,到時候咱家也能在陛下跟前交差。”
錢寧驚喜地道:“擰公公,您隻管瞧好了,今日小人一定將事情辦得妥妥當當,明早便可以將另一批美女送進豹房!這次一定不會有事,您就等著小人的好消息吧!”
……
……
張永從順天府衙要人很順利,他是禦馬監赫赫有名的人物,又曾掌管東西二廠,這點麵子還是有的。
況且張永在順天府衙門還有兩個乾兒子,一個是通判,一個是推官,屬於中層官員。況且以他的名望,就算順天府尹見了也要恭恭敬敬,更彆說乾兒子還有一幫朋友和屬下,沒費什麼功夫就提出人來。
本來事情就不大,沒有涉及到朝廷官員,同時順天府尹也覺得這件事透著一抹蹊蹺,既然張永這樣的“大人物”都出麵了,乾脆把這個燙手的山芋快速脫手,避免麻煩。
張永帶著人到了距離府衙不遠的安定門大街,江彬便帶人迎了過來,此時江彬有些疲累,跟小擰子等人習慣了熬夜不同,江彬剛到京城,作息還沒調整過來,尚不習慣這種晝伏夜出的生活。
因為江彬不能調動錦衣衛人馬,所以這次隻是帶了一些跟他到京城來的親隨,數量不到二十。
“張公公。”
江彬上前跟張永行禮。
張永一揮手道:“江大人要將人帶到何處去,咱家一概不知……咱家已將差事完成,是否可以回府了?”
此時張永巴不得早點兒走,萬一沈溪現身他可要惹大麻煩,隻要把人交出去就可以跟小擰子交差,此後再出事就是江彬的責任了。
江彬還沒意識到風險,篤定地道:“自然可以,張公公請便吧……在下恭送張公公!”
張永趕緊讓下人將他的馬牽來,這回連馬車都不坐,直接駕馬去了。
江彬先是跟此前被抓進順天府大牢的六個手下寒暄幾句,安慰一番,這才把所有女子趕上馬車,隨即駕車直接往豹房去了,根本就不準備先送去事先約定的地方暫時安置。
此時已是三更半夜,京城內一片寧靜,江彬根本不知自己已被人盯上。
走到半途,突然前麵衝出一大群黑衣蒙麵人,將他嚇了一大跳。
“來者何人?”
江彬不敢隨便泄露自己的身份,因為之前他已被朱厚照教訓過,不敢隨便狐假虎威。
對麵明顯不準備跟他講道理,隨手扔出一把黑不溜秋的藥丸狀東西,著地後“砰砰”的爆響聲迅速傳到耳中,隨即一股刺鼻的氣味迎麵撲來,江彬馬上意識到對方來者不善,有很大的可能是搶人。
“保護馬車!”
江彬大聲吆喝,心裡突然生出一種無助感,在他以為安穩如泰山一般的京城,居然接連遇到麻煩,好像這裡比荒郊野外更加凶險。
那些黑衣蒙麵人衝了上來,一看就訓練有素,動作迅捷,相較而言江彬的人已亂成一鍋粥。
“不想死的,都下馬!”
來人說的是標準的京片子。
江彬意識到應該是本地人作案,當他拔出腰刀準備跟這群人拚命時,馬腿被人砍斷,座駕發出悲壯的嘶鳴,一頭栽倒在地,連累江彬也摔了個狗啃泥。
江彬自以為適應能力很強,但到了京城這個魚龍混雜之所,才發現自己的見識實在太過淺薄。
在京城要防的不是賊人,而是各方勢力,這些勢力錯綜複雜,他這個過江強龍完全就處於有力無處使的懵圈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