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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豹房花廳。
朱厚照睡醒後,將張苑、小擰子和江彬叫到麵前,問詢有沒有緊要事情上報。
張苑昨夜在豹房外吹了半宿冷風,後半夜在豹房偏院一間屋子睡到天亮,到辰時二刻聽說謝遷和楊廷和早就離去,這才出豹房回府休息,下午醒轉他沒去司禮監問明情況,此時麵對皇帝的問詢,有些頭大。
不過他深諳應付皇帝的方法,沒有絲毫猶豫便滔滔不絕出口,將他了解到的一些情況糅合在一起,重新編撰一番,說得那叫一個頭頭是道,中間提到謝遷回府後咯血,臥榻在床之事。
朱厚照聽了張苑的奏稟後,臉色稍微有所不悅,視線落到江彬身上,質問:“朕隻是讓你把謝閣老和楊大學士送回府,怎鬨出這麼多事來?還讓謝閣老病倒了?”
江彬心裡有些發怵,昨日他出去趕人的時候還覺得異常痛快……當朝首輔又如何,內閣大學士又怎樣,通通都在他麵前吃癟。
但現在皇帝明顯有事後問責的意思。
張苑道:“陛下,或許是謝閣老一時想不開吧,不一定是江大人的過錯。”
說話間,張苑往江彬身上看了一眼,大概是警告江彬咱聯起手來彆相互拆台。
江彬沒回答,倒是朱厚照好像明白什麼,點頭道:“也是,以前謝閣老就喜歡沒事跟朕較勁兒,這次他來勸說朕,不讓朕從京營調兵,分明是在跟朕過意不去,朕不應允,哪怕是他自己回家,也非要說自個兒生病了不上朝辦事。不過以現在朝廷一片安定的情況,他在不在朝沒什麼區彆,隻要沈先生在便可。”
張苑又道:“陛下,聽說今日沈大人沒到衙門應卯,好像也未在府中。”
朱厚照一怔:“怎麼回事?這是一起病了?沈先生莫非是跟謝閣老聯起手來跟朕作對?”
小擰子趕緊解釋:“陛下,沈大人公務繁忙,走的衙門又多,或許旁人不知他在哪個衙門呢?張公公,對於沈大人的情況,你可不能在陛下麵前亂說。”
“也對。”
朱厚照就像沒主見一般,聽到哪兒是哪兒,釋然地點了點頭,“沈尚書現在公事那麼多,在哪裡處理都一樣,而且各衙門間也不能指望他一個人全處理好,不是還有侍郎和下屬?今天還有什麼重要事上奏嗎?”
這可把張苑給難住了,張苑沒去過司禮監,對於司禮監內是否有新奏疏完全不了解,隻能道:“陛下,應該是沒有。”
“那就行了。”
朱厚照一擺手,“朕不想節外生枝,既然謝閣老病倒了,朕就給他假期,再派人送些慰問品過去,總歸儘到朕的心意便可。內閣還有三個大學士,應該不會荒怠政務。最後,派人送一千兩銀子到沈家……”
在場三人都不太明白,為何謝遷生病要給沈溪送銀子。
“從京營抽調兵馬南下平叛,準備如何了?”朱厚照最後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
張苑回道:“已跟五軍都督府確認過,調撥六千兵馬出京南下,隻是在領兵人選上……”
朱厚照想了想,道:“朕記得西北有個將軍統領騎兵挺厲害的,叫什麼來著?”
張苑回道:“陛下,是否是小王將軍?”
“不是他。”
朱厚照道,“小王將軍是沈先生心腹,讓小王將軍去除非讓沈先生親自領兵,否則彆人會怪朕不講規矩。”
三人不太明白,為何不任用沈溪,就不能調王陵之。
小擰子提醒道:“應該是林恒林將軍吧?好像他也是沈大人一手栽培和提拔的能人。”
“對,就是林恒。”
朱厚照點頭,“宣府時,朕就聽說他指揮調度很有本事,當時朕就想好好用他,結果韃子早早撤退失去機會……這次趁著中原平息叛亂,讓他領兵試試,這六千人馬就交由他統領。”
“是。”張苑領命。
朱厚照打了個哈欠,站起身道:“這些事你們一定要辦好,沒緊急情況彆來打擾朕,如果豹房門口再有人前來鬨事,直接把人趕走便可……不過如果是沈先生來,直接讓他來見朕。你們都去辦自己的事吧,朕先去用膳了。”
……
……
謝遷生病,朝中人看來天都快塌了,但朱厚照完全沒當回事。
隨著出兵之事匆忙定下,江彬跟著皇帝往內院去了,小擰子和張苑則出來,二人走在一起,卻都沉默不語,一看就知道相互間隔閡很深。
“小擰子,陛下這幾天可好?”張苑打破沉默問道。
小擰子白了張苑一眼:“陛下龍體如何,莫非你沒看到?需要問咱家?”
張苑陰測測一笑:“你人不大,火氣卻不小……誰惹著你了?”
小擰子毫不客氣:“當然是張公公你……說好一起對付江彬,怎麼,現在看到江彬深得陛下寵信,開始調轉槍口,準備先把咱家給拉下馬來?”
“嗬嗬,小擰子,咱可是東宮故人,我對付你有何好處?”
張苑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要對付江彬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看看現在,江彬連謝閣老都得罪了,也就是說江彬在朝中已完全不得人心,隻有陛下看得起他,為他撐腰……若有一天他惹怒陛下,沒人幫忙求情,豈非立即會被發配甚至賜死?”
小擰子皺眉:“剛才是誰在替江彬說話?”
張苑道:“咱家可沒替誰說話,不過是說了句公道話而已,誰都知道謝閣老對陛下有怨言,咱家那麼說不過是順著陛下的意思,而非有意替江彬解圍。”
“哼哼。”
小擰子冷笑一下,沒有反駁,但其實心裡的意見依然很大。
張苑笑道:“沈大人現在拒不出麵,看來是要坐視陛下跟謝閣老間矛盾加劇,或許沈大人是想謝閣老早些致仕……”
“不可能。”
小擰子堅定地道,“沈大人不是這樣的人。”
張苑神色間滿是不屑:“朝中誰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博弈?難道沈大人就是聖人?謝閣老給他帶來多少麻煩,連咱家這個局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難道就不會生氣甚至反擊?看著吧,這次謝閣老很可會上疏請骸骨……聽說病得不輕。”
小擰子非常生氣,但隱忍不發,沒接張苑的話。
張苑打了個哈哈:“總歸現在正值江彬得寵,咱們要小心一點,他在陛下麵前隨便說句話,都能影響到咱們的前程,這個節骨眼兒上,自己千萬彆起內訌,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除非你想跟劉瑾一個下場。”
“你才是司禮監掌印,怎麼聽都是在說你自己吧?”小擰子反駁道。
張苑扁扁嘴,道:“誰也彆嚇唬誰,咱們都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誰的情況更好?現在趕緊讓謝閣老回朝,或者是讓沈大人出來主持大局……咱們這些做奴才的最多在陛下跟前吹吹耳邊風,彆的事可就無能為力了。”
小擰子皺眉打量張苑,心想:“我是無能為力,但你張苑在我麵前自謙什麼?你可是內相!你莫非是想說,準備占著茅坑不拉屎?”
張苑最後又感慨一句:“咱家這就試著去沈府拜會一下,看看是否能見到沈大人,或許他會有什麼好提議……告辭。”
……
……
“真活見鬼了。”
小擰子望著張苑的背影,表情極為複雜。
他晚上不能出豹房,最多是到前院透口氣,因為隨時可能會被皇帝傳召。
帶著滿肚子疑問,小擰子決定去見麗妃。
麗妃正在梳妝打扮,這段時間她比小擰子有更多麵聖的機會,小擰子在自個兒最擅長的方麵也敗給了麗妃。
“陛下說要給沈府送銀子?這有什麼難理解的嗎?”
麗妃聽了小擰子的講述後,神色淡然,繼續對著鏡子整理秀發,“謝閣老撂挑子,朝事自然要有人擔著,陛下現在除了信任江彬外,也就信任沈之厚了吧?連你小擰子和張苑都要靠邊站。”
小擰子想了想,點頭道:“是這麼個理兒!”
麗妃將發釵戴好,站起身麵對小擰子,看起來容光煥發,小擰子趕緊恭維:“娘娘今日真漂亮。”
“還用得著你來說?”
麗妃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本宮一向如此。倒是你這小子,嘴巴何時學得跟那些小太監一般甜了?”
小擰子笑道:“小人乃是實話實說。”
麗妃點頭:“你算是會說話,看在你嘴這麼甜的份兒上,給你個忠告:估摸沈之厚要學謝閣老稱病不出,跟年前一樣,陛下必會擔心不已,下一步就是沈之厚權傾朝野時。該怎麼辦,不用本宮詳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