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後不悅地道:“這是什麼混賬話?大明什麼時候需要立兩個皇後了?”
因為張太後自己就是皇後出身,在她看來關於內宮的事情一定要按照祖宗規矩來,兒子的事情她管不著,但皇宮內苑卻歸她管轄。
“這是陛下的意思,老奴代為通傳。”
高鳳戰戰兢兢地說道,“陛下希望太後娘娘親自去沈府提親,由太後娘娘跟沈大人父母談論婚事。”
高鳳知道這些話說出來會讓張太後不悅,所以儘可能壓低聲音,並且先表明自己隻是個傳話的。
張太後沒有生氣,搖頭道:“皇兒可真能折騰,他要迎娶沈小姐便去迎娶吧,怎麼還需要哀家親自出麵?難道哀家派人去不行麼?”
高鳳不回答,小擰子站在旁也不吱聲。
張太後道:“皇兒他非要讓沈家小姐當皇後,不給當皇後就不行嗎?還是說哀家不同意的話,他會行廢後之舉?”
這種問題,更非高鳳和小擰子所能回答,二人都低著頭,好像在聆聽教誨。
“也罷。”
最後張太後終於妥協了,道,“哀家會親自去一趟沈府,跟沈卿家長輩談論婚事,高公公你給安排一下,一個時辰後哀家便去。”
……
……
由始至終,小擰子都很難插上話。
從後宮出來後,小擰子長長地鬆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高鳳沒與他一起出來,顯然是去準備鳳駕了,當即趕回乾清宮複命。
小擰子還沒到乾清門,張永已在那兒等候。
“擰公公,太後那邊情況如何了?”
張永得知消息後,從司禮監趕過來探尋情況。
小擰子道:“陛下已有決斷,太後娘娘也沒反對,說會在一個時辰後親自往沈家談論婚事,這件事很可能就這麼定下來了。”
張永嘖嘖稱奇:“在下還以為太後娘娘會反對……太後娘娘居然會接受設東宮西宮的提議?”
小擰子搖頭:“你彆什麼事都問咱家,咱家不過是在旁聽了一耳朵,說話的都是高公公。他才是太後娘娘嫡係。”
“這不是沒見到他麼?”
張永悻悻地道,“你這是準備去跟陛下複命?”
小擰子道:“知道還問?現在可彆隨便泄露風聲,若再阻礙陛下迎娶沈小姐之事,咱們幾個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說完,小擰子快步往乾清宮正門而去。
……
……
朱厚照從小擰子口中得知張太後的意思後大為高興,道:“朕平時對太後沒有儘到孝道,但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太後還是堅定地站在朕一邊,朕心甚慰!”
小擰子道:“是啊,陛下,太後娘娘對您很關心呢。”
朱厚照笑了笑道:“不管怎樣,先把沈小姐迎娶進宮再說……朕很想親自出宮去看看。”
“萬萬使不得。”
小擰子趕緊擺手道,“陛下難道忘了?您可跟沈大人說過不再談迎娶沈家小姐入宮之事?現在就當是太後娘娘想促成此事,若您出麵的話,沈大人肯定又會到您跟前來進言,怕是婚事要落空。”
朱厚照想了想,連忙點頭:“有道理,這兩天朕非但不能出麵,還要故意隱藏不出。那就對外宣稱朕生病了,暫時不開朝議,也不見什麼人,尤其是沈尚書來,一定要將他阻擋在外,這是宮門內,他想硬闖也不行……嘿嘿。”
此時的朱厚照就像個陰謀得逞的小孩子,覺得現在做的這一切新奇而好玩。
小擰子暗忖:“陛下平時也算有些小智慧,為何在沈小姐的問題上這麼猶豫不決?難道陛下對沈大人離朝的擔心有那麼大,以至於始終沒法保持冷靜?”
……
……
周氏回到家,心裡依然很不爽,覺得自己當不成皇帝的丈母娘,女兒算是白養了。
沈明鈞走出來道:“娘子,咱匆忙回來作何?”
周氏看了眼丈夫,臉上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過,但還是努力心平氣和地說道:“還有東西沒帶,所以打算回來住上幾天,過些日子再南行。”
因為對丈夫的愚鈍感到失望,周氏多有敷衍。
沈明鈞不疑有它,往內屋而去,恰在此時門口有丫鬟匆忙跑進來,急匆匆地道:“老夫人,朝廷的人來了,很多很多……人……”
“什麼?朝廷的人?難道又是來迎親的?”
周氏一雙渾濁的眼睛陡然放光,本來心灰意冷突然變得火熱起來,趕緊在丫鬟的引領下到了門口,卻見大批儀仗往這邊靠近,周氏多少見過一些世麵,嘴上嘟噥道,“這不是普通衙門的人,順天府的差爺也沒這麼風光,一定是皇宮裡的人……快,快!”
丫鬟問道:“老夫人,是要準備迎接事宜嗎?”
周氏道:“我要進去換衣服,趕緊把我的誥命服找出來。”
雖然周氏沒才沒品,本隻是鄉間農婦,但在沈溪為朝廷高官後,她也飛上枝頭變鳳凰,作為朝廷正二品大員的嫡母,周氏先後被弘治和正德皇帝賜封為誥命夫人,如今為“太夫人”,這也算是周氏的品階。
明朝,一品、二品官員的正妻誥命為夫人,嫡母為太夫人。三品是淑人,四品是恭人,五品是宜人,六品是安人,七品以下是孺人。
誥命一般都是在三年考滿或者九年大考後獲得,很多人家的女人栽培兒子,就是為了自己能獲得朝廷賜封,風光一時,因為成為誥命夫人可進祖宗祠堂,再不是個連祠堂都進不得的下賤命。
說話間,周氏跟丫鬟又一起往裡麵而去。
沈家門口變得熱鬨非凡,錦衣衛派出上百人,再加上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衙門負責維持秩序的官差,人數上千,再加上太監和宮女合起來也有五六百人,真可謂浩浩蕩蕩,圍觀的百姓那就更多。
“是太後娘娘的鳳駕!”有人知道門道,在人群裡說著什麼,這消息很快便傳得街知巷聞。
周氏在裡麵匆忙換好誥命服,跟沈明鈞一起從門內出來,沈明鈞見到這架勢當即便要跪下,卻被周氏一把拉住。
但見張太後從鳳攆上下來,沒到近前,高鳳已大步上前,尖聲道:“太後娘娘親臨,無關人等回避,行禮!”
周圍百姓跪下一片,本來街道就不是很寬,如此一來顯得更加擁堵。
周氏拉著戰戰兢兢的丈夫走上前,對張太後行禮道:“妾身沈周氏,參見太後娘娘。”
本來周氏不懂規矩,連基本禮數都不清楚,好在謝韻兒平時教過她一些,周氏覺得自己的兒子是朝廷大官,當娘的也要學一點場麵上的禮數,所以倒是用心揣摩過一段時間。至於沈明鈞則完全不懂規矩,沒有妻子阻攔後,直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
周氏想伸手去拉丈夫已經來不及了,隻好跟著跪下。
張太後雍容華貴,很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平時在宮門裡她也會覺得無聊,出來看看外麵的奉景感覺很是愜意。
張太後笑著說道:“沈太夫人請起,今日哀家來是跟你談及皇兒與令千金婚事,可到裡麵敘話。”
周氏很風光,先把丈夫拉起來,這才陪同張太後一起往裡走,張太後走在最前麵,周氏緊隨其後,至於沈明鈞和高鳳等人都要靠後站,而張太後臉上掛著笑容,在進門時還跟周氏交談,儼然已是親家的姿態。
……
……
沈府,有關張太後造訪父母府第之事也傳開了,而此時沈溪正在書房內看書,聞聽消息後神色波瀾不驚。
謝韻兒知道消息後,也緊忙過來,卻見沈溪還在那兒看書,不由上來道:“相公,聽說太後娘娘往老夫人那邊去了,說是要跟爹娘談論亦兒的婚事。”
沈溪頷首道:“我知道了。”
謝韻兒急了:“這可如何是好?相公不是反對這門婚事嗎?”
沈溪歎道:“陛下為了收攏我,已無所不用其極,亦兒虛歲還不到十四,就要背負政治婚姻,現在連太後娘娘都出麵了,我還能說什麼?”
“是否再將亦兒送走呢?”謝韻兒很著急,因為此時沈亦兒並不在沈明鈞夫婦那邊,而是留在沈溪府上。
沈溪道:“現在就算我想去麵聖,也難以成行,陛下一定會想辦法阻撓,至於再將亦兒送走也不合適。陛下用如此直接的手段迎娶臣子妹妹,算得上不擇手段,我這邊已經沒有任何應對之法。”
謝韻兒從沈溪的言語中聽出極大的失望,這跟以前沈溪對朱厚照的態度截然不同。
沈溪再道:“女兒家的婚事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做的就這麼多,重要的還是看爹娘和亦兒自己的選擇,我乾涉作何?”
謝韻兒低下頭:“那亦兒進宮,是要吃苦頭了?她年紀還小,很多事不明白,進了宮門跟進了囚籠有何區彆?”
沈溪本來還想看書,但聽了謝韻兒的話後已完全沉不下心,一把將書仍到麵前的桌子上,臉上滿是惱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