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朱厚照的性格很了解,一旦皇帝表露出這種神態,說明對他已經非常憤怒了。
“莫不是陛下在想之前徐州知府前來送禮之事?篤定徐州知府是個貪官?”
張苑不敢再為地方官員表功,朱厚照隻是冷冷地看著他,卻沒有即刻發作,此事好像就此便結束了。
當晚,朱厚照召見江彬和許泰,將出發時間定在次日一早,張苑得知情況時已是臨近出發,即便未意識到此事是江彬搞鬼,還是感受到朱厚照對他產生不信任。
出發時間乃是皇帝欽定,張苑沒有發言權,以至於隻能倉促準備。
對張苑而言,趕緊離開徐州也算是好事,不用著急兌現跟地方官員和將領的承諾,禮收了,何時兌現另當彆論,張苑的小市民心態決定了他沒有履行承諾的契約精神,反而覺得自己撿了個大便宜,未意識到這將對他造成如何影響。
……
……
朱厚照繼續動身南下的消息傳到江南時,沈溪在新城進行的戰前準備工作基本就緒。
經過幾輪選拔,出征官兵基本到位。
“沈尚書,現在的消息是陛下正緊忙南下,以現在的行進速度,有可能在我們出征後尚未回城時,便抵達新城。”
唐寅過來跟沈溪彙報時,麵帶擔心之色。
沈溪微微搖頭:“陛下是否到來難道會影響這次戰事?”
唐寅道:“要說陛下南下沒有觀戰和督軍的意思,在下決不相信……如果隻是來視察一座城市的建設情況,根本沒那必要,現在坊間傳言,說陛下窮兵黷武,很可能此戰結束後繼續發動對外戰事,有可能是安南,也有可能是阿瓦。而為陛下出征之人,隻能是沈尚書。”
沈溪道:“純屬子虛烏有的事情。”
唐寅歎了口氣:“在下也知這些傳聞不過是捕風捉影,但始終有跡可循,因為沈尚書軍事上的造詣可說千年難得一遇,如今又非亂世,陛下豈能放過建立不朽功業的機會?繼續對外用兵,也是想好好利用沈尚書的能力,畢竟在您之後,可能大明再也不會有此奇才。”
沈溪眯眼打量唐寅:“伯虎兄如此恭維我,不知用意何在?”
唐寅尷尬一笑:“在下不過是將坊間傳聞說出來罷了,即便沈尚書無意出征,也架不住皇命難違……好了,言歸正傳,現在所有準備工作已就緒,船隻已備好,是否按照既定時間出征?”
沈溪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至於伯虎兄,可能要留守新城,做好迎接聖駕的準備。”
“啊!?”
即便唐寅已料到沈溪有可能會將他留在新城,但突然麵對還是有些驚訝,“在下……不陪同您一同出征?”
沈溪搖頭:“始終要有人留守後方,堯臣也會留下來,配合你迎接陛下……此番出征不過淺嘗即止,南彙咀中後所和青村中前所將士會協同我們作戰。”
唐寅對此有些遺憾,不過想到可能會在沈溪出征時遇到皇帝駕臨這一情況,若是由他來統籌迎接聖駕事宜,並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功勞可能會更大,而且有極大的可能會得到朱厚照的欣賞。
對他來說,想要出頭不但要得到沈溪的欣賞,更重要的是有皇帝的賞識,這兩棵大樹他能分清孰輕孰重。
沈溪再道:“至於城內事務也交由伯虎兄你來打理,如果南京或者周邊府縣來人,由伯虎兄迎接和處理。”
唐寅顯得很為難:“若隻是朝廷來人倒還好,就怕佛郎機人也會前來,事關邦交,在下難以做主……”
沈溪笑了笑:“若真有難辦之事,可以等我回來,若是陛下先一步到來,也可以請示陛下處理。”
“啊?”
唐寅一怔,隨即意識到,沈溪僅僅是讓他當個代理者,沒說他這個代理者真的可以替代沈溪這個正主,他想當然以為沈溪給他決斷的權力,才表明自己能力方麵有所欠缺。
唐寅不禁一陣尷尬,不過沈溪並未介意此事,將一份地圖拿出來:“總歸很多事情要提前準備……若在下出征,有去無回,接下來平倭之事可能就要交給伯虎兄來處理了。”
“這……”
唐寅苦笑不已,“沈尚書言笑了,不過是平幾個毛賊,何至於要留下身後事?若是沈尚書實在覺得沒把握的話,不如由在下領兵,沈尚書留守城內等候陛下駕臨。”
這話沒多少誠意,對領兵唐寅並未有多少自信,少了沈溪提點,唐寅根本就不敢獨當一麵。
不過總歸跟隨沈溪很長一段時間,現在新城這邊又有蘇通和鄭謙這樣的“大敵”,就算硬著頭皮說大話,唐寅也不能退縮。
沈溪道:“誰擅長什麼就做什麼,伯虎兄在很多事上能頂起來,唯獨這領兵之事乃陛下親自交托,自然要由我來完成,就算有危險也該由我自行承擔,伯虎兄還是想想怎麼打理好新城事務,我走後,你就是這座城市的大管家,所有事情都會出自於你的決斷。”
唐寅趕緊回絕:“當不起,實在當不起。”
沈溪拍拍唐寅的肩膀:“出征時間沒你想象那麼久,順利的話十天足矣,就算延長幾日,最多不超過二十天,若如此伯虎兄都難以當起重任,如何指望你以後做更大的事呢?”
唐寅本想拒絕,但聽了沈溪的話後如鯁在喉,他知道若再拒絕的話那就等於是辜負沈溪的期望,自己這輩子就真的沒出息了。
……
……
沈溪說讓唐寅來當新城的大管家,但其實財政大權操持在惠娘手裡。
不過始終惠娘不能拋頭露麵,使得沈溪隻能暗中把事情跟惠娘交待好。
臨出征僅剩兩天,沈溪要交待的事不少,惠娘顯得很有經驗,沈溪說什麼她都記下來,就算在一些環節上出現紕漏,旁邊有李衿幫忙記錄,論能力李衿完全不輸給她。
惠娘聽了沈溪的吩咐,突然好奇地問道:“陛下怎突然加緊往江南走?是老爺在背後做了什麼嗎?”
沈溪搖頭:“我可沒動任何手腳,聽說是因張苑跟江彬內鬥而起,至於具體是何緣故……恐怕隻有陛下知曉,一處地方住久了,換個地方多住幾天又有何妨?”
惠娘想了想,點頭道:“若真是陛下跟前之人內鬥,一切就好解釋了,但老爺還是要小心一些,領兵在外最容易受人非議,而此番老爺身邊連個監軍都沒有,看起來陛下對您信任有加,卻容易為小人誹謗。”
“嗯。”沈溪頷首。
惠娘將桌上的賬冊打開,道:“之前老六從南邊來,帶來的貨不少,但賬目混亂,有很多對不上,老爺應該找他來問問,就怕有人暗地裡欺瞞老爺……老劉現在交遊和眼界開闊,跟以前終歸有所不同。”
當惠娘提出宋小城存在問題,沈溪不想就此聊太深,便在於他知道宋小城背地裡確實做了一些對不起他的事。
但沈溪並沒有一棍子把宋小城打死,或者直接否定這個人,沈溪明白宋小城跟軍中很多舊人情況不同,車馬幫是個什麼組織,利益當前且涉及勾心鬥角的東西,想光靠手腕治理很難,必須要以利益來收攏人。
不但沈溪對宋小城是如此,宋小城對手下同樣如此,這也是沈溪對許多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原因。
沈溪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斤斤計較?”
惠娘白了沈溪一眼:“兄弟歸兄弟,就算是親兄弟也要明算帳,難道坐視他不把您這個主人放在眼裡?說起來,他現在所有一切都是老爺賜予的,他從中獲取巨大好處,早就該知足了,若還一心謀取不屬於他的東西,那就是背叛,妾身知道老爺不想刻薄留在地方為您做事之人,但凡事要有個度。”
沈溪苦笑:“沒想到惠娘你也會拿出這些大道理來壓人了。”
惠娘歎道:“不過是想提醒老爺留意一些東西罷了,之前說留老六在新城做事,其實就很好,你的舊部屬中哪個不羨慕馬九?畢竟功名利祿才是人們追求的東西,若總是給一個爛攤子管著,他們看不到希望,就隻能當蛀蟲。”
沈溪搖頭:“惠娘非要把人看得如此黑暗?”
惠娘將賬冊合上,道:“看來老爺不是不知道,隻是一味容忍罷了,妾身本想跟老爺好好絮叨,現在看來不必了。選擇權在老爺,妾身不過是建議,最終還是要由老爺自己來定奪,有些人可用還是不可用!”